<p class="ql-block">阳光下的康科德港既供肉体停泊和起航,又供灵魂归航再出发。在黄菖蒲和水葱的致意下,我们的船无声地顺流而下。</p><p class="ql-block">河岸已经过了风光最美的季节,鲜艳的花朵也黯淡了颜色,这告诉我们年光已近秋天,但深沉的色调让它们更显真挚。</p><p class="ql-block">大自然就是这样,凭借这样或那样的诱饵,将栖居的生命引入她的深处。</p><p class="ql-block">每个居民区都是生活在其中的不同年龄和种族的居民的缩影,映照出他们的性格与追求。</p><p class="ql-block">用自己细长的桦木竿和亚麻线在太阳落山前钓到一大筐鱼,对他来说,垂钓本身便足以称得上创造。无论寒暑,做一名垂钓者都很快乐。</p><p class="ql-block">一位穿褐衣的老人,堪称康科德河上的沃尔顿。这位倔脾气的老人总是沉默地走过草地,早已过了渴望与同伴交流的年纪。他那饱经风霜的褐色旧外套垂在身上,又长又直,像一块黄松树皮,如果凑近,可以发现它被长久岁月的阳光熏得隐隐发亮。这不是艺术作品,而是最终与自然的同化。</p><p class="ql-block">他几乎已成为太阳的知交。他已经活得够久,早已看穿那层单薄的伪装,还有什么必要再去关注帽子或服装?他捕鱼不是消遣,也不是为生计,而是一种庄严仪式和避世方式,正如年长者诵读《圣经》。</p><p class="ql-block">夜里几乎没有可感知的人类活动,听不到人的呼吸,只有风的气息。我们坐在帐中,陌生的环境让我们难以人眠,耳边不时能听到狐狸踏过枯叶、拂过帐篷附近被露水打湿的草叶的声响,还有一只麝鼠在我们船上堆放的马铃薯和甜瓜中折腾,等我们匆匆赶到岸边,却只看见水面的涟漪将孤星的倒影漾成一层层光环。时不时地,睡梦中有麻雀或是猫头鹰的哑叫为我们唱起夜曲。但每一种声音在我们身旁打破夜的寂静后,每一次细枝的“咔嚓”,每一次树叶的“沙沙”过后,接踵而来的都是突然的停顿,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更实质的寂静。闯入者仿佛知道,此时此刻,任何生命都不该外出。</p><p class="ql-block">据我们判断,今夜洛厄尔那边发生了火灾,我们望得见地平线的火光,听得到遥远的警铃,仿佛林中自带的细微叮当声。但夏夜里最挥之不去,也最难忘的声音是家犬的吠声,此后每晚我们都能听到,虽然不像现在这样没完没了,也没这么充满温情。从最吵闹最嘶哑的吠叫,到天底下最细微的空气颤动般的呜咽,从急切但仍保持着沉稳的马士提夫獒犬到胆小警觉的便犬,一应俱全。它们先是洪亮而急促,然后变得低声而懒散,最后变得仿佛耳语呢喃﹣﹣汪﹣﹣汪﹣﹣汪﹣﹣汪﹣﹣喔﹣﹣喔﹣﹣呜呜。即使身处荒无人烟之境,在夜里听到这声音就足够踏实,它比任何音乐都动人。我听过猎犬的吠叫,天还没亮,星辰还在闪烁,那声音越过森林与河流,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悠扬悦耳,如同乐声。</p><p class="ql-block">所有这些声音,鸡鸣,犬吠,正午时昆虫的嗡嗡声,都在证明大自然的健康与完满。这便是语言无尽的魅力与精准,是世上最完善的艺术,是时间花费千年雕琢成的杰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