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约

四月天

爽约 *王庆炎 人生有太多的事情真的是我们自己无法预料的，正如我们无法左右每天天上飘过的云彩。 江城大学八零级一班毕业二十周年聚会的画面，犹如一帧永不褪色的老照片，清晰地烙印在每个参会者的记忆深处。那时，校园里的银杏叶黄得夺目，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每一片都承载着往昔的青春与梦想，宛如为这次聚会布下的盛大背景。同学们从四面八方奔赴而来，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或深或浅的痕迹，可当目光交汇的刹那，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热情与朝气，瞬间被重新点燃，恰似回到了那段纯真无邪的大学时光。 两天的参观座谈让所有人都兴犹未尽，晚宴上，欢声笑语交织成一曲动人的乐章。大家团团围坐，仿佛时空从未流转，曾经的年少轻狂、懵懂爱恋、挑灯夜读，还有那些为梦想拼搏的日子，都在这热烈的氛围中一一复苏。老班长文山站起身来，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格外洪亮，穿透了整个房间：“同学们，今天这场聚会太不容易了！咱们说好了，毕业四十年后等我们都已赋闲时，还回到这江城大学，还在这银杏树下再聚首！” “大家带夫人，带孙儿，带女朋友都行”优美的男中音老汪一脸坏笑地补充道，还是一惯的顽皮。 他的话语刚落，掌声、欢呼声如汹涌的浪潮般响起，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仿佛是对未来相聚最美好的期许，在空气中久久回荡，承载着无尽的憧憬与坚定约定。 白驹过隙，又一个二十年的光阴仿然若梦，转瞬即到。曾经风华正茂的同学们，如今都已步入人生的暮年。那些相约在江城“安定家园”购置了商品房的十名同学，满心期待着退休后能随时相见的悠闲时光，也盼望着四十年聚会的到来。他们早早地开始筹备，文山兄主动承担起组织的重任，他不辞辛劳地联系还在世的当年的老师，仔细统计同学们的近况，精心设计聚会流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满心想着要让这次聚会成为一生难忘的回忆。在上海创业成功的李正明更是早早地豪气承诺包揽所有的费用，并计划包一艘郵轮从重庆直达上海。退休前在电视台工作的李欣然当仁不让地应允了所有的自媒体工作。 然而，命运的轨迹却总是难以捉摸。第一个变故发生在鲁大云身上。前几天，他儿子被上海的公司外派到非洲埃塞俄比亚的分公司负责，大云只得奔赴上海照顾孙子孙女。刚接到儿子的电话时，大云心里十分纠结。他一方面为儿子的事业发展感到骄傲和欣慰，可另一方面，又对即将错过的同学聚会充满了遗憾。那几天，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手里紧握着当年大学毕业时的合影，眼神中满是不舍。煎熬了几天，在一天傍晚他拨通了文山兄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大云的声音有些沙哑：“文山啊，实在对不住啊。孩子刚刚被公司外派到非洲，我们做父母的，得去帮衬着，这聚会怕是赶不上了。” 文山兄听着大云无奈的话语，心里一紧，他强忍着失落，安慰道：“云山，我理解，我们不都是为了孩子们么！希望我们郵轮到上海时能见上一面。” 挂了电话，文山兄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叹了口气，他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次聚会的计划，可能还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真的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曾经的台属林子轩，因为台湾的叔父过世，要其女儿去香港帮堂弟协助管理公司。女儿在电话里哭着说自己初来乍到，业务也不熟，希望父母能过去帮把手。子轩夫妇心疼女儿，尽管心中对同学聚会充满期待，可还是别无选择地决定前往香港。老林在收拾行李时，看着衣柜里那件为聚会准备的崭新衬衫，眼眶不禁红了。他对老伴说：“咱们这一去，怕是真的赶不上和同学们见面了，我们这一去就不知还有没有以后了。” 老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孩子们需要我们，以后再找机会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类似的情况接二连三地发生。吴小江的儿子在北京创业，遇到了重大困难，急需家人的支持。吴小江夫妇心急如焚，连行李都没来得及仔细收拾，就匆匆踏上了前往北京的列车。临行前，老吴给文山兄发了条信息：“文山，真不好意思，孩子这边出了状况，我得去帮他一把，聚会只能错过了。” 文山兄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在现实面前，大家都身不由己。 心情复杂的文山兄只能把全班五十四人的情况向筹备组做了汇报:有的同学因为子女工作变动，去了广州、大连、青岛；有的跟着去了深圳、南京、杭州、成都；还有的远赴新疆，支援边疆建设。他们在说到聚会的时候，心中都充满了无奈和不舍。那些原本为聚会准备的礼物，被默默地收进了衣柜深处；那些精心计划的见面场景，只能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象。 日子波澜不惊地流逝，可命运的重击却毫无征兆。一天，文山兄收消到息，周泽海被查出患了重病，医疗费用如流水般不断消耗着他的积蓄。老周为人忠厚老实，在同学里人缘极好，大家得知此事后，纷纷在群里表示要伸出援手，老周知道后一再婉言谢绝，说不想打扰大家。 文山只能偷偷背着老周率先发起众筹，同学们积极响应，你一千我三千，短短几天就凑齐了一笔可观的善款。远在国外的同学也通过各种渠道转账回来，即便无法亲临，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深圳的陈小蕾更是豪气汇过来 8万元，这笔饱含着同窗情谊的救命钱，很快就被“强行”送到了老周手中，让他在与病魔斗争的艰难时刻，感受到了温暖与力量。 而老郑的情况同样令人揪心。他本满心期待着这场四十年之约，可聚会前两月，却突发疾病，引发高血压，身体每况愈下，别说长途跋涉，就连日常行动都极为不便。老郑在电话里声音虚弱，满是遗憾：“文山啊，我多想再和大家见见面，可这身体实在不争气……” 文山兄眼眶泛红，安慰他好好养病，并转交了同学们的慰问金，说等他康复了再找机会相聚。 这些意外状况，让本就艰难的聚会筹备愈发举步维艰。但也正是这些事，让同学们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彼此之间那份深厚的情谊，无论相隔多远，无论遭遇何事，只要有人需要，大家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而最出人意外的是，曾经的政治明星冯兴国在退休审计时查出了大问题。因为违纪违法，已身陷囹圄。这个消息传来，同学们都震惊不已，曾经在聚会时谈笑风生温婉亲切的他，如今却失去了自由。文山兄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久久无法平静。他想起曾经和老冯一起在校园里打篮球的场景，想起老冯在课堂上的精彩发言，心中满是痛心和惋惜。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现实，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们能早日改过自新。 更令人悲痛的是，两位同学因病离世。当文山兄接到这个噩耗的时候，他的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电话。他无法相信，曾经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几天，他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眼前总是浮现出同学们年轻时的模样。他知道，这次聚会，再也无法完整地实现了。 还有五名同学，随着子女去了国外，黄小欣去了美国、张致力去了日本、胡小月去了欧洲、唐仁和去了澳大利亚、柳欣欣去了东南亚，世界各地都有了他们的足迹。他们在异国他乡，虽然生活渐渐安定下来，但心中对同学聚会的那份期待，却从未消失。他们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开当年的毕业纪念册，看着同学们的照片，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可距离和生活的琐事，让他们只能无奈地放弃参加聚会的念头。 文山兄看着手中精心准备的聚会方案，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此刻仿佛都变成了无声的叹息。他无数次在电话里与同学们沟通，试图寻找一个折中的办法，但都无济于事。苦心谋划了二十年的第二次聚会，就这样化为了泡影。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文山兄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二十年前聚会时的热闹场景，想起同学们的欢声笑语，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他知道，这次爽约并非大家所愿，生活的变迁让他们都身不由己。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无数的变数与无奈，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约定，在命运的洪流面前，有时竟如此脆弱。但即便如此，那些共同度过的青春岁月，那些真挚纯粹的同窗情谊，却如陈酿的美酒，在时光的沉淀下，愈发香醇浓厚。 第二天，文山兄与筹备组决定建一个“江大八零级1号家园”群。他把能联系到的同学都拉了进去，他写道：“同学们，虽然我们没能如约相聚，但这份情谊永远不变。这个群，就算是我们对遗憾爽约的一个补救，希望大家在这里常联系，分享生活的点滴。” 消息刚发出，同学们的回复便如潮水般涌来。有的表达着遗憾，有的分享着自己的近况，还有的回忆起曾经的校园时光。看着这些消息，文山兄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虽然聚会没能实现，但那份珍贵的同学情，依然在每个人心中延续。也许，这就是生活，充满了意外和无奈，但也正因如此，那些美好的回忆和真挚的情谊，才显得更加珍贵。在人生的漫漫长路上，这份情谊将如温暖的灯火，照亮彼此前行的方向。 从此“一号家园”成了我们每天的打卡地，愿我们永远都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