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河见证（短篇小说）

秋韵

2023年初秋，南通的濠河生态公园在阳光的轻抚下，宛如一幅诗意的画卷。银杏叶悠悠飘落，似蝴蝶般轻盈，在濠河水面上激起层层涟漪。观景台前，陆沉静静地伫立着，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眼神中满是期待与些许焦急。他又一次点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然过了约定的15:00，分针无情地跳动着，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尖上。

突然，微信提示音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急忙看向手机，置顶对话框中跳出一行字：“转角咖啡厅见吧，我穿雾蓝色长裙。”陆沉望着这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思绪瞬间飘回到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夜，他偶然在文学论坛上看到一篇名为《雨中札记》的文章，作者“云深不知处”用细腻的笔触和独特的视角，将雨幕中的世界描绘得如梦如幻，字里行间流淌出的灵气深深吸引了他。作为文学教授的他，被这份才华深深折服，熬了整整三个夜晚，写下了五千字的评论。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让他如此欣赏的才女，此刻就在不远处等待着与他相见。

陆沉快步走向转角咖啡厅，推开玻璃门的瞬间，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惊醒了角落里的女子。她抬起头，与陆沉的目光交汇，刹那间，陆沉只觉呼吸一滞。眼前的女子比视频里更加生动，瓷白的肌肤如羊脂玉般细腻，眼尾那颗泪痣在灯光的映照下愈发娇艳，雾蓝色的裙摆轻轻摇曳，纤细的脚踝若隐若现，宛如莫奈笔下的睡莲，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教授？”女子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们上周分享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电子书封面。

“现在该叫你云深，还是……林夕？”陆沉将一杯热美式轻轻推到她面前，微微颤抖的指节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从疫情封控期开始，他们在网络世界里相识相知，从豆瓣书评的交流，到深夜语音的畅谈，从学术问题的探讨，到生活琐事的分享，327个日夜的灵魂共振，终于在这个秋日的午后，化作了真实可触的温度。

林夕轻轻搅动着咖啡，银匙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混合着她软糯的吴语：“没想到真有人会为了一句‘月光在瓷砖上流淌’写下万字解析。”她抬起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就像我没想到，你说要带学生去敦煌考察，其实是为了骗我见面。”

落地窗外，无人机群正在进行精彩的光影表演，蓝紫色的光束如梦幻的彩带，掠过林夕的颈间。陆沉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颈间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上，这道疤痕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醒目。他想起半年前视频时，她总是用丝巾小心翼翼地遮掩着，当时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车祸留下的，此刻他才明白，那是她为了替学生挡下失控电动车而留下的印记。

“值得吗？”他的指尖不自觉地虚抚过那道伤痕，声音里满是心疼。

“就像你放弃剑桥的offer，毅然回国教书。”林夕轻轻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精致的珍珠耳钉，“有些选择，是不需要计算得失的。”

暮色渐渐笼罩了整座城市，陆沉点开打车软件，轻声问道：“我送你？”

“不用啦，”林夕晃了晃手中的电子车钥匙，调皮地笑道，“我的车在充电区呢。教授不会以为语文老师都是老古板吧？”

分别时，车载香氛的雪松气息还在空气中弥漫，陆沉的手机收到了新消息：“下次见面，带你去濠河新开的沉浸式书店。”他望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车尾灯，只觉得南通九月的晚风都带着丝丝甜味，那是爱情的味道。

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充满了变数。平安夜，这个本应充满温馨与欢乐的夜晚，却成为了他们人生的转折点。陆沉怀揣着从敦煌带回的《飞天》摹本，满心欢喜地赶往与林夕约定的地方，却在半路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当他匆匆赶到医院时，监护仪那规律的“滴滴”声，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刺痛着他的耳膜。病床上的林夕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的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本准备送给他的孤本《浮生六记》，那是她为了救一个闯红灯的孩童，被车撞飞三米远时，也未曾松开的珍贵礼物。

“患者脑部血肿压迫神经，可能需要长期……”医生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陆沉打断：“我是家属。”他坚定地在知情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迹力透纸背，仿佛在向命运宣告他的决心。曾经那个会和他激烈争论博尔赫斯与马尔克斯孰优孰劣的女子，此刻却如此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宛如一个脆弱的瓷娃娃，让他心疼不已。

时光在痛苦与期待中缓缓流逝，三个月后的复健室里，轻柔的音乐《爱上陌生人》缓缓流淌。陆沉单膝跪地，手中捧着一枚闪耀的钻戒，深情地望着林夕：“你说文字能穿越时空，现在我想和你一起创造新的时空，让我们的故事永远延续下去。”窗外，今年的初雪纷纷扬扬地飘落，洁白的雪花悄然覆盖了去年秋天林夕车轮碾过的落叶，仿佛在为他们的爱情编织一个纯净的梦境。

林夕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陆沉眼尾的细纹，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戒指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下次书友会……我们分享《醒来觉得甚是爱你》好不好？”

智能手表精准地记录着他们的心跳，那跳动的频率渐渐同频，仿佛两颗孤独的星体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共生轨道。远处，跨年的钟声悠扬响起，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照亮了整座城市。陆沉缓缓靠近，轻轻吻住了林夕眼尾的那颗泪痣，此刻，二十四楼的玻璃幕墙外，南通城的每一处角落都成为了他们爱情最浪漫的见证者，濠河静静流淌，见证着这份跨越风雨、永恒不变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