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拜年的时光印记

东方畲

<p class="ql-block">  正月初一,拜年的时光印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正月初一的清晨,仿佛被一层神秘的薄纱轻轻揭开。在那满世界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还夹杂着大人们轻柔却又带着催促的拍打,孩子们才恋恋不舍地从酣甜的睡梦中缓缓转醒。回想起大年除夕的夜晚,为了守岁,他们怀揣着对新年的期待与兴奋,一直熬到过了子夜才肯入睡。而此刻,一睁眼,那心心念念的新衣裳便占据了他们的全部思绪。于是,清脆的童声在屋内响起:“我要换新衣服去拜年!”</p><p class="ql-block"> 大人们早就将孩子们的新衣整齐叠放,放在床边,就像在守护着孩子们新年的第一份惊喜。当孩子们穿上新衣,那崭新的布料、鲜艳的颜色,仿佛瞬间赋予了他们无限活力,他们带着这全新的气象,如欢快的小鹿般兴高采烈地冲出门去,开启了拜年玩耍的欢乐时光。</p><p class="ql-block"> 在大年初一,拜年可不只是孩子们的专属活动。晚辈中的成人们,也肩负着一份传承的责任,他们同样要走出家门,去给长辈们拜年。每到一家,晚辈恭敬地行礼,长辈们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热情地招呼着晚辈进屋,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糖果、点心,唠着家常,问候着彼此的近况,屋内满是温馨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拜完尊辈之后,大家便统一集中在保管家谱的人家。在那宽敞的正屋中堂,庄重地摆放着家谱,我们这儿称之为“家堂”。保管家谱的人家,家堂台桌往往是精心打造、比较规范的木制台桌,岁月的痕迹让它更添一份古朴与厚重。而在那些贫困人家,受条件所限,只能用土坯砌成土制台桌当作“家堂”,虽然简陋,却同样承载着对祖先的敬重与追思。</p><p class="ql-block"> 人们按照辈分长幼、同辈按岁数大小,依次站定,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给祖先磕头。记忆中,我曾有幸目睹过一次这样的场景。长辈们神情肃穆,动作沉稳,每一次磕头都饱含着对祖先的感恩与敬畏。晚辈们虽有些懵懂,但也学着大人的样子,规规矩矩地行礼,那小小的身影里,满是对传统习俗的尊重。</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样的习俗在我成长的岁月中渐渐消失了。那是在文革时期,“扫四旧”的浪潮席卷而来,家谱被无情地付之一炬,那些承载着家族历史与记忆的纸张,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凑在一块拜谱的热闹场景,也只能成为老人们口中的回忆,成为一段被岁月尘封的历史。</p><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我们家的家堂上,摆放着一贴红纸黑字的牌位。上面用柳体小楷,工整地书写着昔故五世分支之祖——我的高祖的曾祖父名讳,一直延续到我祖父的名讳。那一笔一划,仿佛都在诉说着家族的过往,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这牌位是父亲在文革中,冒着风险,瞒着大队干部,小心翼翼地保留下来的。只因它只是一张纸,相比家谱,更容易隐藏。</p><p class="ql-block"> 每逢春节,正月初一这一天,叔叔们都会早早地来到我家。大家齐聚一堂,按照年岁大小,依次跪下。父亲庄重地点燃香,那袅袅升起的青烟,仿佛是连接着现世与祖先的纽带。叔叔们在青烟缭绕中,给祖先牌位敬香磕头,他们的眼神中满是敬重与怀念。而我们这些孩子,起初并不理解其中的深意,只是觉得好玩,争着抢着磕头,图个热闹。父母看到我们这样,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在他们心中,这不仅是一种仪式,更是家族传承的体现,哪怕我们年幼无知,也希望我们能在这样的氛围中,记住家族的根。</p><p class="ql-block"> 每年除夕,年夜饭前,父母总会精心准备敬祖的事宜。他们先盛上三碗米饭,这三碗米饭可不简单,实际上每一碗都相当于两碗饭的分量。父母将两碗饭小心地合在一起,然后轻轻取下上面的碗,此时的米饭被塑造成圆圆的、鼓堆堆的形状,就像一座小小的山峰,圆润饱满,十分好看。为了表达对祖先的敬重,唯恐祖先不满意,还会在米饭的上方,摆放一个圆圆的馒头或是饺子等食用供品。</p><p class="ql-block"> 摆放好供品后,母亲会点亮蜡烛,那温暖的烛光瞬间照亮了家堂。父亲则神情庄重地燃上三炷香,香烟袅袅升腾,带着一家人对祖先的思念与敬意,飘向远方。接着,父亲缓缓跪下,朝着祖先牌位磕头,动作虔诚而又坚定。我们几个孩子围在一旁,学着父亲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磕头。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浓厚的亲情与对祖先的缅怀之情。这种敬祖仪式,从除夕开始,一直要延续到大年初三之后,才会把祭饭和祭品撤下。在这期间,每天家人都会按时上香,保持着对祖先的敬意。</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一,也是新媳妇们挨家挨户拜年的时候。她们往往有姑嫂陪同,按照辈次长幼,一家一户地拜访。新媳妇们身着新衣,脸上洋溢着羞涩与喜悦,每到一家,都会恭敬地向长辈行礼、问好。而我们这些孩子,总是喜欢跟着凑热闹,穿梭在人群中,感受着新年的热闹氛围。</p><p class="ql-block"> 有些调皮的小叔子,还专门找机会逗乐。当看到嫂子弯腰下跪准备拜年时,他们会悄悄地伸出手,轻轻一推嫂子的屁股,或是用膝盖轻轻一抵。新媳妇们毫无防备,瞬间失去平衡,一头跌倒在地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尊辈们忍俊不禁,笑声在屋内回荡。新媳妇们则羞得满脸通红,在尊辈们面前,又不好意思与小叔子过分计较,只能红着脸,嗔怪地看一眼小叔子,那场面既有趣又温馨。</p><p class="ql-block"> 同样在大年初一,还有头年的新女婿,他们也会踏上拜年的行程,前往岳丈家。新女婿的到来,对于岳丈家来说可是一件大事。岳父或大舅哥一定会热情地领着他,挨家挨户地拜访,向族人们一一介绍,以示对新女婿的重视和对族人的敬重。新女婿则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满脸笑容,每到一家都礼貌地问候,与大家亲切交谈,努力融入这个新的大家庭。新媳妇和新女婿的拜年,就像是新年乐章中的独特音符,为接下来的往年酒铺垫了温馨的前奏。</p><p class="ql-block"> 据父亲回忆,在解放前的时候,族人互拜那可是十分讲究排场的。我住家的周围村庄,以及相距约几公里处的杜岗集徐岗和义井集徐巷等地,每年大年初一,散居在各处的宗亲们,都会按照门分,推派代表。这些代表们身着盛装,带着热闹非凡的唢呐队和活灵活现的玩狮子队,一路锣鼓喧天,浩浩荡荡地到我们这里来拜年。那场面,唢呐声、锣鼓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玩狮子的队员们身手矫健,狮子在他们的舞动下,时而跳跃,时而翻滚,栩栩如生,引得围观的人群阵阵喝彩。</p><p class="ql-block"> 等他们拜完年后,我们这里也会组织队伍前往他们处回拜。一路上,大家欢声笑语,互相交流着过去一年的生活琐事和新年的美好愿景。这样你来我往的拜年活动,不仅增进了宗亲之间的感情,也让新年的氛围更加浓郁。每到一处村庄,都像是一场盛大的节日庆典,人们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氛围中,感受着家族的温暖与团结。</p><p class="ql-block"> 如今,时光流转,岁月变迁。今天又是正月初一,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震耳爆竹声,或是偶尔看到夜空中绽放的五彩缤纷的烟花。那些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短暂地闪耀,又迅速消逝,就像记忆中的童年时光,美好却又短暂。</p><p class="ql-block"> 我不禁想象,家乡的孩子们或许还像我小时候一样,穿着新衣,蹦蹦跳跳地串门拜年。他们的脸上一定洋溢着纯真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对新年礼物的期待,对长辈红包的向往,还有对玩伴相聚的喜悦。然而,在这个被商品和工业化充斥的传统集镇上,过去那种热闹非凡的氛围,却越来越难以寻觅了。</p><p class="ql-block"> 旧历的风俗,传统的文化,拜年的场景,就像一部部老电影,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放映。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充满仪式感的活动,都成为了我心中最珍贵的回忆。我怀念儿时拜年的快乐景象,怀念那简单而又纯粹的幸福。在这个快节奏的现代社会里,传统习俗就像一座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让我们在忙碌的生活中,能够停下脚步,回望来时的路,铭记家族的传承,珍惜眼前的亲情。</p><p class="ql-block"> 2025年元月29日(正月初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