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为田舍翁

禾青

<h3>可能因爲我來自農村的緣故,向往「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锄歸」的田園生活,「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的閑適和灑脫,迷戀泥土和青苗的清芬。随着年齡的增長越老思之逾切。心裏总是想,如果有一块哪怕很小的地,該是多麽稱心和惬意的事呀。</h3> <h3>可是,自從十多嵗隨父母遷往城市以後,上學、工作都是在城市,遠離農村、田野、莊稼,記憶裏空氣中泥土和青苗的氣味,猶如陳年啓封的老酒,稀釋得越來越淡,乃至全無。但是,夢比現實記憶要好,白天想不起來,夜裏卻常常夢到而笑醒。醒後心中空落落的,悵然若失。</h3> <h3>做夢也想不到,古稀之年居然在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得償夙願。退休後依親來到美國,住在大波士顿(BOSTON)地區一個叫格罗顿(GROTON)的小鎮,其實是典型的鄉下。喜出望外的是屋後有一塊空地,坑坑窪窪,高低錯落,分佈雜亂,很不平整,上面生滿雜草,但加以修整會是一座很不錯的園圃。我如獲至寶,有一種找到“桃花源”的興奮和激動。<br><br></h3> <h3>説幹就幹,我先把上面的雜草清理乾净,把不平的地方弄平,實在整不平的就培成梯田,四周圍起土埂防止澆灌時跑水。然後起壟開畦,備齊種子肥料,萬事俱備。春分過後開始點種和扦插,種上玉米、毛豆、黃瓜、茄子、番茄、羽衣甘藍、西蘭花等七八個品種。天天盼著綠瑩瑩的嫩芽從土中拱出。當看到嫩芽鑽出地面時,感覺就像聽到自己的孩子呱呱墜地一樣高興。這裏春夏季雨水多,幾乎每周都要下一兩場雨,用不着過多澆水,按時施足肥,小苗撒着歡兒的瘋長,一寸、一尺、沒過膝蓋、與腰等齊……枝葉繁茂,花果纍纍。白天蜜蜂蝴蝶花葉間翩躚起舞,晚上則蛐蛐蟈蟈和不知名的蟲兒鳴聲不斷,此起彼伏,恍若多聲部的歌詠比賽。儼然一座生機盎然的園圃。但又與一般園圃不同,一般園圃都是或長或方平坦規整,我這座園圃不但小巧玲瓏還是立體的,有高有低,不僅高低錯落,還層次分明,景觀頗爲獨特。遠遠望去,就像一簇簇綠色標兵,屹立在高低不平的平臺上精神抖擻生氣勃勃接受檢閲。這獨特的美,在冀中平原的老家是從未見過的。</h3> <h3>侍弄莊稼就像照護嬰兒,必須盡心,不能懈怠馬虎,你騙它一時它騙你一季。我沒日沒夜的照料,白天鬆土、薅草、澆水、施肥、整枝、打杈……從不停歇,累但快樂着。這裏小動物多,夜間常來光顧啃食鮮枝嫩葉,晚上睡覺我都支棱着耳朵,外面稍有動靜,立即出外察看。</h3> <h3>在這段時間裏,我頭戴一頂草帽,褲腿高綰,脖頸上圍條白毛巾,手裏不是拿着小鋤小鏟就是水瓢噴壺……成爲名副其實的「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皮膚曬黑了,儼然一鶴髮童顔的冀中老農。我猜想陶淵明老爺子也是這身裝扮吧?遇有朋友來訪,不用像孟浩然「開軒面場圃」,而是直接坐在园圃内,置酒于繁花似錦或果實纍纍的枝葉間,把酒話蘿蔔白菜豌豆西芹……盡享田園之樂。</h3> <h3>真是:「老來樂為田舍翁,種豆栽芹興味濃。踏月驅獾驅進夢,沐霞噴水噴成虹。果香撲鼻神清爽,青翠染衣體魄輕。堪邀陶孟共一飲,觀花賞葉悟人生。」<br><br>【刊登于2025年2月18日《世界日报》,原题为《老来乐为田舍翁》】</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