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春的信笺

原野劲草

窗外的雨丝如蚕儿吐出的银线，斜斜地织着早春的图景。二十四节气里的"雨水"总是踩着古谣的韵脚而来："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当青瓦檐角垂落的冰凌开始滴答成歌，泥土里便涌动着千万支绿色的小令。

我总爱在此时翻开《月令七十二候》。古人说雨水有三候：獭祭鱼，候雁北，草木萌动。循着泛黄的纸页望向原野，果然看见冰河解冻处银鳞闪烁，南归的雁阵掠过刚染青的柳梢，而枯枝上茸茸的芽苞，像被春风点亮的星子。农谚里藏着大地的密码："雨水有雨庄稼好"，那些在暖棚里蛰伏了整个寒冬的秧苗，此刻正舒展着稚嫩的腰肢，等待一场透亮的洗礼。

清晨走过护城河，石缝间探出的婆婆纳开着淡紫的花，细看每片花瓣都噙着水珠。老城墙根下，早开的结香已然结成金色的铃铛，在雨雾中摇曳着若有若无的香。最惊喜是某户人家的院墙，几枝红梅探出黛瓦，湿漉漉的花瓣仿佛胭脂晕染的云霞——原来二十四番花信风里，雨水时节该是李花、杏花、望春花的舞台，可这株性急的梅，偏要抢先唱响春的序曲。

雨中的城市也换了呼吸。街角早点铺蒸腾的热气混着泥土的芬芳，穿校服的少年骑着单车掠过水洼，溅起的珠串惊醒了冬眠的蜗牛。办公楼里键盘声与雨声和鸣，咖啡杯上浮动的白雾，都是梦想袅袅升腾的形状。最动人的要数城郊的田垄，老农披着塑料布在麦田间巡行，俯身拨开返青的麦苗，像是在阅读大地写给春天的情书。

暮色四合时，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发光的溪流。忽然想起《齐民要术》里记载的农事：此时宜种藕、移竹、接果木。古往今来，人们始终笃信着时节的力量——该萌发的总会萌发，该生长的终将生长。就像此刻的雨，落在故宫的琉璃瓦上是历史的回响，洒在科创园的玻璃幕墙则化作未来的韵脚，而渗入大地的那些，正在孕育着无数破土而出的可能。

合上被雨气洇湿的日历，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雨水时节的第一声春雷，原是岁月寄来的挂号信，提醒所有等待抽枝的愿想：是时候向着光的方向，再生长一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