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战刚果河6：

Boende

在联刚团联合作战中心工作的日子

从博恩迪协调中心调到联刚团联合作战中心（MONUC JOC），是从基层单位调到了任务区的最高指挥机关的核心部门，两者的工作性质有很大不同。

　　在联合作战中心工作，其体验感跟在国内大机关工作的体验感基本上是一样的。因为我在国内绝大部分时间是在机关工作，倒是对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状态能够完全适应。

首先是工作节奏大大加快了。不管头天晚上加班到多晚，第二天都要一早上班，因为我要提前对联刚团海军所有兵力前一天的运转情况进行汇总、汇报。

（联刚团海军司令部）

每天早上7:00，我先要赶往海军司令部，收集所有船只、乌拉圭海军维和分队的活动情况。

　　比较麻烦的是，有些船只认为情况正常，经常不按时上报日情、甚至不上报日情。针对这个情况，我专门下发通知，要求所有的船只、兵力，每天6:00前必须向海军司令部作战处报送日报：有事报事，无事报NTR。（意思是“无事可报”、Nothing To Report.）

　　我还给对所有船只、兵力进行编制代码，这样电台兵就可以根据序号看看哪条船、哪支兵力未上报，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每天早上最开心的是，我一门就收到电台兵已经按照序号排好从所有船只的日报（DR，Daily Report）,在极短的时间就可以在电脑上形成海军日报文稿。最揪心的就是序列号中断，赶紧抄起卫星电话就与船上的军事观察员联系，查明情况。海军的船只在刚果金政府军、MLC和RCD三方军事力量控制的、总里程达2813公里的航线上航行，情况非常复杂，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在将海军日报上传后，就立即赶往联刚团司令部开例会。每天要参加的例会一般有三个：一个是联刚团所有单位领导人参加的大例会；一个是只有军职人员参加的小例会；最后是海军司令部所有人员参加的例会。

　　天天参加例会，能够全面、系统地掌握刚果金的国内国际形势，客观上可以为我国维和分队、军事观察员的安全提供预警。每天参加大小例会的时候，我会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取各方面的情况通报，特别是关于我维和部队、我军事观察员驻扎地区的相关情况。哪怕是细微的情况变化我都牢记在心，并注意与大形势、小情况联系起来综合分析，密切关注着我维和部队、我军事观察员所在地区的安全形势。

　　由于例会天天要报告刚果金全国的情况，脑子里储存了大量包括地名在内的地理信息。

最近，卢旺达与刚果金的戈马之战，引发了我国网民的广泛关注。主流媒体、自媒体的各种报道报道铺天盖地，其中牵扯到了大量刚果金东部地区的很多城市、村镇的名字，什么戈马、布尼亚、乌维拉、布卡武......，让我听起来那么熟悉，好像又回到了在联合作战中心工作的日子。

　　第二个工作量超大。因为绝大部分的停火中立区都分布在刚果河及刚果河的主要支流流域，联刚团为了更好地支撑维和行动，设置的海军船队规模是比较大的，由此带来的工作量自然也就非常大。

累了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美好的博恩迪生活。那里自然环境美丽、人际环境友好、事情不多、压力不大，这也是为什么总是会怀念博恩迪的原因。 但到联刚团的核心部门工作，是组织上的安排、也是组织上的重托。组织上在看着我、联刚团的上上下下的知情领导也在看着我，我只能以良好的心态拥抱新的工作、以最优秀的表现赢得大家的肯定，牢牢地守住这个来之不易的阵地。 干好工作，必须吃透所在单位运行的底层逻辑。既然是“联合作战中心的海军作战官”，我的理解是主体是“中心”、核心是“作战”、保障是“联合”、根基是“海军”。

（联刚团海军司令 塞内加尔海军中校 阿留 穆萨 索）

　　找准了定位，就能够正确理解“联合作战中心”在联刚团的核心主体地位，就可以在职权范围内大胆组织指挥，尽显担当；就能够正确把握“作战”核心的权威作用，大胆组织指挥，保证军令畅通；绝不能畏畏缩缩，放不开手脚，既耽误了联刚团的事儿，又丢了中国人的脸；就能够清楚“联合”是开展工作的基本保障，需要联合各方力量，形成一个合力，多办事、办成事、不坏事；同时，牢记自己是海军作战官，是海军在联合作战中心的代表，自己的根基是海军、依托是海军，遇事首先从海军的角度考虑问题，同时也要从联合作战中心的角度考虑问题。

　　在大机关工作，层级威势、条块分隔及任务重大对机关工作人员所形成的压力是很大的，把握不好，轻则出局，重则出现问题。

我牢牢把握上述几个原则，我在联合作战中心工作期间，无论是作为联合作战中心的海军作战官，还是后来联刚团海军作战处长兼联合作战中心的海军作战官，工作关系都理得比较很顺，任务完成得比较好。领导、同事都比较满意，自己也很开心。单纯累一点、苦一点没有什么，很容易会被这种开心、快乐所冲淡。 机关工作是重要的，但也往往是琐碎的，但也有一些事情是难以忘怀的。
　　按照联合国维和行动的要求，任何任务区都要编制在极端情况下的撤退方案 。联刚团当然也不例外，组织力量编写了联刚团在开展维和行动的前提条件丧失、无法遂行使命、联合国人员和核心财产受到严重安全威胁时，从金沙萨紧急撤离预案。但这份预案上报后，纽约总部审查后予以退回，要求重新编制上报紧急撤退方案。 联刚团联合作战中心将方案分解，由各相关单位组织编写。编制联刚团金沙萨水路紧急撤退方案的任务，自然而然地交给了联刚团海军，海军司令阿留又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新来的我。 面对到任后上级交办的第一个任务，我想考验我的时候到了。我一定要对联刚团总部人员的生命和联合国的荣誉负责，不辱使命，竭尽全力，编写一份切实可行、安全高效的紧急撤退方案。

　　紧急撤退方案必须对联刚团的人员部署情况、可能威胁联刚团人员的力量情况、撤退的路由及兵力掩护保障、水上撤退船只的保障与使用、撤退地点的衔接等众多细节调研、论证。

　　（刚果河上乘快艇实地踏勘）

　　时间紧、任务重。接到任务后，我立即学习熟悉了原紧急撤离预案，并组织进行现场踏勘，对沿刚果河的联刚团总部、联刚团后勤营地、联刚团海军码头、机场登陆场及其附近的码头、道路、水深、阻击依托等进行实地调查。此后，还调用快艇，逐个对上述刚果河的重要区域进行了战场调研。

　　联刚团原来的水上紧急撤离方案的主要设想，是在紧急情况下，特别是金沙萨市区通往恩吉利国际机场的道路被阻断，联合国人员从上述几个重要办公地点就近登船，经刚果河抵达恩吉利机场附近的河边登陆场登陆，然后快速机动到机场登机、紧急撤离，脱离任务区。

　　我在经过实地调研后发现，联刚团原水上紧急撤离方案有严重的缺陷，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无法实施的方案。

　　其主要原因，一是时间过长。到机场是逆流上行，船速减去水速，实际航速只有9公里/小时；水路行程约35公里，用时235分钟，约4个小时。针对联合国的力量可以观察到联合国船队动向，并提前抵达机场附近的登陆场进行狙击。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如一个航次无法运完所有联合国人员，这么长的航时，基本上没有机会组织第二及更多撤离航次。

　　二是机场附近没有可用码头。机场附近的河段离岸约1600米是水草丛生的浅水区，运输船无法靠岸卸载。

　　当然，原来的紧急撤退方案还有安全性不高等其它一些严重缺陷。这引起了我的深思，我觉得对人命关天的紧急撤离方案，应该予以高度重视。哪怕是得罪人，也要对其推到重来。一定编制一份切实可行、高效运作、安全可靠的紧急撤离方案。

　　经过反复图上作业、现场踏勘，我终于拿出了一份全新的、水陆空一体化的紧急撤离总体方案。

其主要内容是：在不得不紧急撤离的情况下，联刚团发布全员紧急撤离指令，联刚团驻金沙萨各维和分队按预案迅速控制联刚团总部、联刚团后勤营地（IVECO）、联刚团海军码头等附近阻击要塞和码头，联刚团海军及签约船只迅速到上述码头集结，各船自行组织搭载，并将船舶开往对岸刚果布的布拉柴维尔的摆渡码头和其它码头卸载。

根据船速不同，单航次用时仅为12-21分钟。这样就可以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将联刚团的人员撤往刚果河对岸。仅以联刚团海军自己的运力，两个航次就可以将所有的联刚团人员运送到安全地带。

然后，联刚团就可以从容不迫地通过布拉柴维尔玛雅玛雅国际机场（Maya-Maya International Airport）将人员撤离后运、脱离任务区。

　　大概因为方向正确，我重新编制的联刚团金沙萨紧急撤离预案提出后，得到了联刚团联合作战中心上上下下的高度评价。大家认为，这个方案内容详实、简明扼要、切实可行、不可控因素少、安全可靠，远胜原方案。然后顺利通过层层审批，最终上报联合国纽约总部审查备案。

所幸的是，直到联刚团维和行动结束，也没有用的上这个紧急撤离预案，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备无患吧。

　　出色完成这个任务，实际上是用行动取得了各级领导、同事的认可。这个方案的论证、审批过程，也是推销自己的过程。通过这个过程，在联刚团中树立了良好的中国军人的形象。

联刚团海军也通过这个事情露了脸，联刚团海军司令多次在会议上对我进行表扬。 大概凡是有人的地方都一样，都是能者多劳。海军司令又把编写《联刚团海军标准作战程序》（MONUC Riverine SOP）的任务交给了我，我推了两次也没有推掉。

　　

其实，联刚团海军有不少英语国家的人，甚至是毕业于美国海军学院、英国皇家海军学院等世界著名海军院校的军官，在军队作战指挥体例、语言文字有明显的优势。搞不懂阿留司令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编写。推不掉，就得写。我用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把成套的联刚团海军标准作战程序编写完毕。经试运行和评审后，纳入了联合国维和行动SOP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