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长鞭(三)

翰墨散人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28, 128, 128);">图片均来自网络</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的长鞭(三) </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爱惜他的职业,他的职业伙伴,也爱惜与职业相关的各种工具、物件,特别是跟了他大半辈子的长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长鞭是赶车人必不可少的工具,有两个基本构件组成,一是鞭杆,一是编绳。鞭杆儿两米半左右长,有三部分组成;底部是一段不足一米长约三公分直径的圆木底座;上部是约一米五,底部直径约八毫米上部直径约两毫米的竹梢子编制成三股麻花劲儿的杆梢;将底座的上部约一尺左右削成三面扁平的尖儿,竹梢的下部约一尺左右部分,不编在一起,保持原有的直杆状并也每股削成三个平面,而里侧的平面要与杆座的平面相贴合,但不削尖,然后将杆座的尖部与杆梢散开的底部插在一起,使之更好吻合,再在外面用专门的皮弦(一般是生牛皮做成约两毫米粗,半透明状很结实)缠绕勒紧。这样杆座与杆梢就牢牢地连在一起了。在连接部分的上缘还要间隔用皮弦缠两道两厘米左右的箍,杆末梢的尖部再安两个皮弦编成纽的襻状的箍,一个在顶端,一个在下间隔两公分左右,这就是一个完整的鞭杆。那几道皮弦缠的箍也就成了第三部分。鞭绳是用牛皮绳做的,也由三部分组成:即鞭绳主体部分,鞭提溜(音)(用来连接鞭杆)和鞭梢(用来抽打牲口和发出响声)。鞭绳一般由三股牛皮绳轕(gé)(打麻花劲儿)成,顶部约食指粗,最下部约筷子头粗,约一米六长。鞭提溜是用一条长约二十厘米宽约一厘米,厚约二三毫米的牛皮条做成。在选好尺寸的皮条中间,偏向一侧约三公分的位置顺向切一个与皮条等宽的口子,将稍长的一端从口子穿过,两端拉齐就形成了一个可调节的环扣。把这个环扣套入鞭杆梢上的两个环箍再将对齐后皮条的端部也顺向打一个口子,将其与鞭绳的粗端鼻儿翻套在一起,就将鞭绳与鞭杆连接起来了。使用时摇动鞭杆鞭绳就在上面旋转滑动,而不会缠绕在一起了。鞭梢是用细皮条做成的,约一尺多长,如传统的挂面条般粗细,软硬适中、结实耐用。将鞭梢一端从鞭绳下端鼻眼儿穿过约三分之一,头部与另一股在中间部位打一个专门的结扣(也叫鞭梢扣儿)。这就是当时父亲赶车用的一把完整的大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时为了好看,还要做一些装饰,一是在鞭绳上部半尺左右位置扎上马鬃,马尾等做成的红缨;二是在鞭杆的中间缠皮弦的位置系上彩色绸布。这样不仅用起来好看威风,据说彩色还能对牲口起警示作用,便于牠们听指挥。赶车人除了这杆必备的长鞭以外,一般还备有一把短鞭,也叫小鞭子,是单手用的,多在大车不出远门,不拉体积大的货物,而干一些杂活儿时使用。有时大车出远门时也要带上,用来驱赶辕马更顺手些。短鞭的结构与长鞭大体相同,只是尺寸要缩小许多,不同之处是底座的最下端要做成十六公分左右的胡萝卜状的把手,是用皮弦缠好的,便于单手把握。无论是鞭杆,鞭绳,还是相应的配件,都可以在专门的商店里买到,使用时只需分别选好组合在一起,并做些局部的加工处理就可以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把大鞭一般可用十年左右,要想使用的时间长些又顺手除了日常的爱护,每年还要进行适当的保养,包括对松动的皮弦进行倒拢(重新缠绕),为鞭绳上油,对局部破损进行修理更换等。父亲对他的长鞭爱惜有加,不仅使用特别小心,而且特别注重保养。用时尽量防止雨淋,也不随意戳在什么地方,每天用过后都要擦拭干净,挂在生产队的墙上,有时怕别人随意摆弄,就拿到家里保管。每到冬季闲暇时,他就自己倒皮弦,为鞭绳上油,其他的一些小毛病都及时修理,使之始终保持完好可用的状态。为鞭绳上油,主要是为了防水,也防止因干燥松懈而失去柔韧性而不耐用。那也是一项细致的活儿。要先把鞭绳卸下来用布擦干净然后把适量的食用油烧开后晾凉,再把鞭绳浸在里面,待吃饱油后再拿到外面晾晒,阴干,有时需要反复两三遍才算完成。每当父亲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也会不时成为小帮手,渐渐地也对鞭子有了兴趣,不知不觉中也学会了轕(gé)鞭子、修鞭子和甩鞭子了。鞭子虽然是赶车人必不可少的用具,但父亲却很少用来抽打牲口,拿在他手里就如同交警手里的指挥棒,象征意义更多一些。需要时也多半只是挥一挥,摇一摇,或往牲口身上撩一撩,或在空中甩几个响儿,再配合着吆喝的口令,牲口自然就理解了他的意图,乖乖地听从指挥了。当然父亲也不总是脾气那么好,偶尔也会用他的大鞭教训那些不听吆喝犯了错的牲口。记得有一次,驾辕的儿马子不知因为犯了什么错被父亲栓在队里大院儿的木桩子上,用大鞭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直到那匹马即便受着皮鞭抽打也不敢乱动一下为止。父亲用鞭子也是很有准头的,即便在不得以而教训牲口时也是尽量用鞭梢抽打脖颈处耳朵以后的部位,很少碰到脸部。他说不能打了牠们的眼睛,如果不小心打瞎了,这匹牲口就废了,至少价值也要损失一大半,对牲口也不公平。邻队曾经有匹驾辕的枣红马,就是被老板儿不小心打瞎了眼睛而不能驾辕了,当时社员们都很生气,也感到十分可惜。父亲用鞭子的准头儿,我是见识过的。那是我在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我跟着父亲的送粮车去玩儿,在路过公社所在地街里的时候,路边的树枝上落了只麻雀,父亲当时正握着短鞭,只见他手起鞭落,麻雀应声落地。我跳下车捡起死去的麻雀,看见一道鞭痕正落在麻雀颈后翅根处,连同后背的皮肤已经绽开了。闲暇时偶尔看到父亲用鞭梢抽打落在枝头或电线上的蜻蜓的情形,虽然达不到百发百中,也基本上十鞭八落。父亲对鞭子的喜爱也渐渐地感染了我,在上小学的年纪也偶尔去偷偷把父亲的鞭子拿出去比划几下,但打不出响儿来;上初中以后,人也长了些力气,慢慢地摸到了点门道,有一天竟然也把大鞭打响了;再后来上了高中以后,我已经能把大鞭子打的有模有样了。那时一有机会我就操起大鞭打两下,在空旷的生产队大院听着那叭叭的响声及山谷转回的清澈的回音,觉得十分惬意。看到这情景,老饲养员就对父亲说:看这小子打鞭子的架式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将来就接你的班儿吧?父亲也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也不知他当时是认可还是不认可。但这话传到了母亲的耳朵里却是一百个不乐意,她说:我们才不干那个活呢,一辈子车前马后的,让人担惊受怕。也的确,父亲赶了半辈子大车,母亲也为他担惊受怕了半辈子,每当父亲赶车出远门儿,母亲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到了预计返回的当天,总是等了又等,看了又看,直到父亲安全进了家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农村,赶车这活计技术性强,也确实存在着较大的危险性。人整天与车马打交道,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牲口又是活物,虽经过驯化,但并不完全通人性;大车要负重,山里田间的路又多是沟沟坎坎,上岭下坡的,翻车打扤(wù)也是常有的事,弄不好就会受到伤害,甚至有生命危险。父亲在供销社赶车的前任老板儿,就是因下岭时翻车而轧断了脊椎造成截瘫,在床上躺了十几年直到去世。父亲虽然赶车的技术一流,但也曾经有过两次危险的经历。一次是在他五十几岁的时候,一天他赶车回生产队大院儿,那匹刚上套不久的小马回家心切,在过大门的时候突然提前拐了弯儿,使大车左侧刮到了大门柱子上,一条小碗口粗的横梁掉下来,砸到了父亲的左肩背处,虽然没有骨折,但也休养了一个多月,那只胳膊才慢慢能活动。后来这只胳膊却不能抬高了,穿衣服时也只能先伸这边的衣袖,再抬另一侧的胳膊,才能把衣服穿上。万幸的是横梁当时只掉下来一头,另一头还在门框上,因而没产生那么大的冲击力,并且没砸到头部,否则后果难料。还有一次是赶上春天牲口的发情期“闹圈”,父亲去牵牲口的时候,一匹马突然尥起后蹄踢到他的肚子上,父亲霎时蹲到地上起不来了。队长马上找人把父亲送到公社卫生院,经检查内脏没有损伤。但他的腹部肋部青紫了一大片,连走路都很困难,也是限于当时的条件,只好吃点中药在家养着,三个月后才逐渐得以恢复。还好这次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有了这样的教训在先,母亲怎么会让他唯一的儿子从事这个危险的职业呢?当然,那时我虽然喜欢摆弄鞭子,也尊重父亲的职业,但却从来没有过要接他的班儿的打算,因为高中毕业前我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打定了主意,我的理想在远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电影《青松岭》上映那会儿,与车马有关的事一时成了大家伙儿饭后茶余最爱议论的话题。有人说父亲正直、能干、技术好、爱集体、像张万山;也有人说父亲的“三鞭子”绝活像钱广;而我觉得父亲谁也不像,他就是他自己,一个称职的车老板儿。但无论如何,打那以后,《青松岭》却成了我最爱看的电影之一,每当那首熟悉的插曲《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的旋律响起,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眼前就会浮现父亲的身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父亲上六十岁时,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的地分了,父亲不得不放下那跟随他大半生的长鞭。据说分地那会儿,老队长哭了,饲养员哭了,一些社员也哭了;父亲哭没哭他没说过,但我猜想,离开了一生最钟爱的行当,离开那些职业伙伴,放下那把心爱的长鞭,他心里一定不是滋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刚开始包产到户那会儿,凭父亲的本事,种那几亩地是绰绰有余的,也取得了不错的收益,但也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心里老不踏实,当然他自己知道是为什么。于是不久他就借故买了一头毛驴,用来拉改造过的手推车,这样他就可以操起鞭杆了,虽没有当时赶大车的惬意,也多少能获得些安慰。毛驴车虽小也派上不少用场的,往地里送粪,往回拉庄稼,拉个农俱,柴禾什么的,也都挺方便。后来父亲又办了一个废旧物品收购证,农闲时就赶着驴车到附近村屯收废品,或换点鸡蛋什么的,既增加了收入,也让他找回了一些当年的感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八五年按着相关政策我为父母办理了“农转非”把他们接到了我工作的那个“三线”厂居住。那里是个山沟,住的是平房,前后有菜园子,山上也有一些荒地可种,于是,父亲又把毛驴车赶到那里,继续着他原来的营生,直到一九九四年我所在的工厂搬迁到了城里,父亲也跟我随迁,并一起居住,父亲才最后放下他珍爱一生的鞭杆。(待续)</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单手用的短鞭子</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辕马戴的串铃铛</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128, 128, 128);">草原上奔驰的马群</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