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倚牡丹总关情——忆与国画大师王绣的那段往事

上校1970

王绣，女，籍贯山东省潍坊市，1942年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毕业于哈尔滨师范大学美术系。

王绣先生是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第十二届、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女画家协会顾问、河南省美术家协会顾问、洛阳市文联名誉主席、洛阳博物馆名誉馆长、洛阳市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文化部全国优秀文艺工作者、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王绣先生是中国新牡丹画派创始人、国家一级美术师。王绣因画洛阳牡丹而名扬天下，洛阳牡丹也因王绣的画而远涉重洋，为宣传古都洛阳的牡丹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同时，因王绣一个人的能力而改变并改善了整个洛阳文化人的生存方式和生存状态，这不能不说是创造了这座古城的又一个奇迹。

按常理，做为深山里一个搞弹药的大兵，很难与这样的艺术名人有什么交际，偏偏历史开了一个玩笑，成就了我与王绣先生的一段往事。



我与王绣先生的这段往事，其起因还与一件震惊中外的文物盗窃案有关。1992年9月18日，河南省开封市包公湖畔，开封博物馆。上午8时30分，服务员马海娟、崔巧玲像往常一样，熟练地打开博物馆明清宫廷用品展厅大门，准备迎接参观者。但一进门，她们大惊失色，展厅内一片狼藉，几个展柜已空空如也。

8时31分，开封刑警支队队长张天增的对讲机“嘟嘟”响了起来。“什么事？”

“报告指挥中心，博物馆明清宫廷用品展厅大量珍品被盗，请侦查人员速来现场！”

8时40分，张天增率侦技人员迅速抵达博物馆，马上展开勘查工作。

随后开封市公安局局长武和平(后任公安部副部长)、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胡安太，也从不同地点赶到现场。

经警方初步勘查，发现展厅中有8个展柜被撬，69件珍贵文物被盗走，其中国家一级、二级文物59件。明代宣德年间青花缠枝莲纹盘、明弘治年间黄釉瓷盘、明德化窑回纹三足炉、清雍正年间青花釉里红折枝果纹扁瓶等4件一级文物是我国窑烧青花瓷器中的极品。

按当时市场估价，失窃珍品总价超过亿元。这是建国以来全国最大的文物盗窃案，也是继“蒙娜丽莎”盗窃案后的世界第二大文物盗窃大案！



河南省公安部门调集精兵强将，迅速出击，千里追踪，终于破获了这起建国以来全国最大的文物盗窃案，案犯无一漏网，被盗文物也全部完璧归赵。

开封博物馆的9.18惊天大案虽已侦破，但对全国文物保护及博物馆安全无疑引起巨大震动。怎样解决博物馆安保问题，成了全国文博界的头等大事。

9.18大案也让时任洛阳博物馆馆长王绣先生寝食难安。洛阳博物馆是首批国家一级博物馆，也是中国地方性的综合历史博物馆。馆藏世界级的无价之宝位于全国前列，十三朝古都文物件件价值连城。其中馆藏文物40多万余件，展出文物1.1万余件，馆藏量也处于全国博物馆前列。





那时安保工作仅靠本单位人员值班来应付，况且博物馆职工女多男少，有限的几位男士也是纸笔文才，手无缚鸡之力，既使增加人员值班，如遇盗匪入侵也只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就在王绣先生百愁不解的困惑之时，博物馆的一位员工与我部某干部的家人是朋友，俩人在一次无意交往时提及此事，几经转折牵线，王绣女士和博物馆书记终于联系到我们。开封博物馆9.18大案惊动全国，文保工作的严重性迫在眉睫，王绣先生与我部搭上线后，急于洽谈双方合作，以解其燃眉之急。

1992年2月，我刚刚提升为部队主官，一切都在等待重新布局。万事开头难，新官上任三把火怎么烧？当年，全军正处于X大人提出的“忍耐”阶段，国防预算让步于改革开放，部队各项经费均让步于工农业生产。加上我部前任遗留下许多问题，其中经费缺口竟达48万之巨，部队精神萎靡不振，士气低落，人心涣散，急须找到一个突破口来振奋斗志。



由于全军建设经费压缩，X大人开口准许以从事生产经营的渠道改善部队生存环境。当时，我的前任遗留下来的48万的债务也只有通过开源创收才能解决，而怎么开展生产经营，也成为当时各部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难题。

而洛阳博物馆提出的安保有偿服务条件，可为我们减轻每年十分之一的债务压力，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哟！但是，自文化大革命中军队对地方的“三支两军”撤回后，向地方单位派兵保安全，而且是全付武装，这在全军恐怕也是极为少见的事情。对此，团党委会上发生激烈的争论:

这口"螃蟹″好吃吗？

上级领导能批准吗？

一旦出了事谁负责？

究竟派谁去，带什么枪？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这个刚满36岁的小团长，真当了一次初生的牛犊。为了稳妥而有把握，我带着参谋、干事三番五次去洛阳博物馆调研，与王绣先生和博物馆书记翻复洽谈每一个细节，力争做到万无一失。

洛阳博物馆地处市中心主干道，1973年，博物馆由洛阳市王城公园迁至市区中州路。博物馆陈列大楼是一座琉璃瓦装嵌的民族形式建筑，1974年5月1日正式开馆。占地积35亩，展览大楼面积2800平方米，文物库房3141平方米，综合办公楼1550平方米。当时馆藏文物近40万件，可供陈列展览 文物约3.5万件。1975年，洛阳博物馆负责白马寺的修复，对外开放。白马寺成为博物馆的下属股级单位。

洛阳博物馆处于市中心繁华地段，一边是人流不断的市第二医院，一边是游客如织的王城公园，正门又是车水马龙的市区主干道中州中路。

该馆前后左右四通八达，据点保卫十分困难。而且该馆主体楼顶为平台设计，楼体四周密布雨水落水管，极易攀爬，再加上楼面多窗户和平台，楼馆外墙又呈多面几何形，别说夜晚，就是在青天白日下，也存在众多视线死角。

仅仅按一般的24小时设防，至少需要一个排的兵力，而且还要兼顾对洛阳白马寺突发事件时的应急机动。如果真是这样，我手底下根本抽不出这么多兵来。这活看似天上掉馅饼，但仔细闻闻，便知道馅饼虽然好吃，但怎么吃到嘴里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部驻守在距洛阳市区70多公里外的深山里，常年在山沟里习惯了平靜寂寞的士兵，能否适应城市里的喧嚣？花花世界的诱惑会不会让我的战士犯错？抽走了兵力会不会影响山里的安全警戒？让谁带队最合适？怎么设防布哨？佩戴什么武器合适？……许许多多不解的疑虑萦绕心头。

常委会从6点半开到10点半，疑问、困难提了一大堆，就是定不下来出不出兵？怎么出兵？四个小时的马拉松会议开的人头昏脑胀，这时，我终于按奈不住性子，仗着年轻气盛在常委会上拍了胸脯，“为了振奋士气，为了减轻财务压力，为了稳定军心，这事就定了！政委，你把这话写到会议决议里，出了事，我负全责，认栽认罚都没问题！”。



在一片非议之中，我拍板决定出兵。因部队兵力确实有限，我只派出一个优秀排长带九名精兵出山，每人配一枝56冲锋枪十发空爆弹，考虑兼顾对白马寺分馆的应急机动，又配了一辆三轮挎斗摩托车。

针对洛阳博物馆的地形地貌，事先我和军事参谋已对布防设哨做了详细安排。这种安保主要针对盗贼，而盗贼亦非强盗，多数心虚胆怯，且不会啸聚人众。而我们就釆取针锋相对的措施，先用声势震懾人心，一早一晚出操喊队。洛阳街头几十年未听见过的全付武装军人队伍，伴着晨曦和夕阳跑起，一二一的口号让行人侧目。仅仅两三天，十里八街都知道博物馆里驻进了带着冲锋枪的解放军。

那时电子监控技术而很落后，尤其是对监控死角，全靠人员巡逻值守。白天，仅安排两三人对重点部门监视察看，夜间全员点线设岗，就连展柜顶上也不放过。每周部队安排进行检查，三个月人员调换一次。把洛阳博物馆守的固若金汤，连只老鼠都会远远逃遁。



王绣先生和博物馆的职工对我的战士佩服至极，她们为了表达心意和敬慕，水果、糕点不断地送到执勤战士的手上，甚至把家里做的美味佳肴也送到保卫班的餐桌上，军队和老百姓，真的成了一家人。

于是，我们趁热打铁，与博物馆结成了军地文明共建单位。两个单位时常山里山外不断的来往，博物馆的小媳妇大姑娘为我们送来文艺歌舞，山里的小伙子也为她们表演军体拳和标准化内务，部队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经费压力也有所减轻。

藉此，我们还借王绣女士的关系与洛阳农科所搭上了关系，给山沟沟里的乡村百姓引进了菜椒栽培技术和暖房养鸡技术，扶植驻地村庄发家致富，在军地共嬴的推动下，部队士气与生活条件大大变了样，连附近村庄的老百姓也变的干净能干，开始讲文明。





王绣先生不愧女中豪杰。那年她虽已是五十岁的人了，平时馆务繁忙，应酬不断，每日还要不停的创作绘画。但她利用宝贵的空隙时间，亲自带一只文艺小分队远赴军营，为寂寞单调的山沟增添了光彩。

那一天，她与我们这些大兵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付东北女儿、山东豪杰的洒脱气质。她不修边幅则胸怀秀丽，与徒弟一起，为我们下笔染就花魁，推墨揉做牡丹。尤其是见王秀先生为我做画时，每一笔都聚精会神，每一色都竭尽全力，一付画做了近一个小时，汗水打湿了她的鬓发，袖间沾满了染料，一付新新的牡丹条幅落笔而成，我与战友们赞叹不已。

对洛阳博物馆的保卫工作，到1993年底结束，因全军开始压缩部队生产经营规模，各部队也逐步恢复建设与训练。

当安保小分队奉命撤回部队的那一天来临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与战士们抱头痛哭，依依不舍，一年多的交往与生活，战士们懂得了手中钢枪的价值，也让他们对护卫国宝而生自豪。博物馆的员工也认识了真正士兵的光釆，睡地板睡展柜，从早到晚展馆內一尘不染，吃冷饭喝凉水，不离岗位半步，确保了博物馆内万无一失。



与王绣先生交往的一年多里，亲耳聆听了她的经历与奋斗生涯，其艰辛其曲折也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成名后的王绣先生更加谦虚谨慎，一边认真工作，一边努力创作，对有求于她的人从不分贵贱贫富，均为一视同仁，没有一点名人的架子。

王绣老师对我的部队给予的很高评价:不一样的干部不一样的兵！不一样的領导不一样的精神！

是的，我的兵在山沟里呆久了，很土！我的兵在大山里呆惯了，很傻！但正因为他的纯朴与忠诚才会硬如钢铁坚如磐石！正因为如此，才得到王绣先生的佳评。

国宝在战士面前就是阵地，人在阵地在，永远是革命军人的使命。虽然这是非常时期做的一件非常的事情，但也仍然体现出人民子弟兵的优秀品质和优良作风。



看看那些承载着中华千百年文明的瑰宝，再想到我的那些吃冷饭睡地板的士兵，有谁还会担心安宁，有谁还会顾虑太平。虽然我擅自派兵去地方执行守卫国宝，但在国家减少军队预算，部队还要生存的大局之下，做为一名军人的我，那怕承担一些风险，或者做出一种牺牲，这都是值得的。

改变不了大趋势，就从小处着手。四量拨千斤，也许只缺一个支点，就可救活一盘棋。以洛阳博物馆有偿安全服务为契机，先生存后发展，仅仅只用了两年，我和战友们就将组建八年不沾先进边的落后单位帽子甩进黄河，挺胸站进全区先进团党委的行列，并受到济南军区空军的通令嘉奖。

在我顶雷做过这件事后，王绣先生的气魄与才智也深深打动了我。在我心中，王绣先生不仅是我的老师更是我的先生，她是我事业历程上的一座明亮的灯塔。

往事悠悠，岁月褪色，但王绣先生，您，永远是最美的那朵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