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报告文学《太行门卫》连载（13）：日军窜入九龙关

空谷闲云

长篇报告文学《太行门卫》连载（13 ）

孔令贤 著

第一篇 挽狂澜

（昔阳1937年11月前）

第三章 饮马昔东

第一节 日军窜入九龙关

娘子关保卫战打得艰难、惨烈。

10月12日晚，日军川岸文三郎第20师团向娘子关发起全面进攻。镇守此地的国民党军17师，先后在关东面15公里的雪花山要冲与关外9公里的乏驴岭，同日军展开激战。双方各有胜负，战局不时变化。因日军兵力过大，战至最后，17师旅以下干部，只剩旅长一人，团长两人，营以下官兵不足三成。

雪花山、乏驴岭失守，敌20师团3个联队一夜间便夺取旧关阵地，由关沟逼近娘子关。国民党军38军教导团等与敌军苦战两昼夜，消耗很大。就在阵地烧火做饭、困极而眠时，遭遇日军飞机轰炸和炮火猛攻，排以下官兵伤亡近千人。官兵们仍斗志昂扬，强忍悲痛，用大刀与合围的敌军拼杀。直到23日早晨31师来接防时，教导团仅剩200余人。

10月21日，娘子关战役指挥部由下盘石迁到阳泉。总指挥黄绍竑当夜请示阎锡山增兵娘子关，因忻口前线正紧，阎锡山无兵可派。紧接着，连续三天三夜拉锯式厮杀，国民党军大量减员，弹药消耗殆尽。日军再次增兵，黄绍竑却没有后援。

晋东形势危急万分，蒋介石急调四川省地方川军开赴山西驰援。日军采取迂回战术攻陷七亘村后，黄绍竑急令刚到阳泉的川军跑步前往平定县东的东回、西回、西郊一带堵击日军。最终阻敌失利，日军合击娘子关、旧关，国民党守军紧急撤退。

　　半个月来，娘子关、旧关十余公里战线，炮火硝烟整天价弥漫，山石土地浸透着淋漓鲜血，空气里充满血腥。晋冀边境太行群山，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10月26日，正太线重镇娘子关落入敌手。

夺取娘子关的日军西进兵团，由20师团和108、109师团各一部组成，川岸文三郎中将为统帅。此人凶神恶煞，气焰嚣张，根本不把中国军队看在眼里。

10月30日，日军占领平定县城，川岸便挥鞭西向，开始实施夹攻太原的计划：一路，沿正太铁路右侧的平定、阳泉、寿阳进逼榆次，直攻太原；另一路，由20师团27旅团31联队及炮兵中队在正太铁路左侧，沿公路与正面部队并行运动。

同时，派遣日军109师团31旅团135联队及一个炮兵中队约2000人，从晋冀边界的元氏出发，经九龙关进入昔阳县，企图沿正太铁路左侧的公路向太原进发。

上图：日军入侵山西路线图。

　　九龙关乃出入昔阳的东大门。由河北而来的明末长城，从这里进入昔阳，而后由北向南沿晋冀边界逶迤。河北的雁过口与山西的九龙关，相距不足十公里，均为古长城重要关隘。上世纪三十年代，有国民党军三军驻扎，把守长城。

这里，河北省相邻的井陉、元氏、赞皇三县，与山西省平定、昔阳两个邻县，隔一条边界相望，村庄错落交集。过河北元氏的雁过口（后划入井陉），可进入山西平定。经昔阳九龙关，则出没河北元氏、赞皇。两条古道几近平行着，通往太原。

娘子关战役期间，九龙关内外饱受战乱之苦。听着接连不断的炮火轰鸣，手无寸铁的百姓只能躲进深山、远村，惊魂不定。行动不便的老弱病残，留在村里，心惊胆战，平躺着任人宰割。通往河北的古道，罕有人迹。

曾几何时，这里曾有平淡而平安的人间烟火，刻板却热烈的边塞风情。出晋入冀，由冀来晋，有多少血泪故事上演！

那时，汇聚全县七成流水的松溪河是欢快的，一出边界便扑入滹沱河怀抱。域内广阔的河谷，地势低平，气候温润，水量充足。山间的梯田，河岸的滩地，春种玉茭、谷子、棉花，秋天收获，同时播小麦，翌年夏收小麦后再种玉茭。土地虽不多，但勤劳人家两年三收，甚至一年两收，也能勉强温饱。河边一条条垄沟，蔬菜葱绿。山间一面面山坡，牛羊成群。悬崖峭壁上，松树虬枝，飞瀑流水，清气满乾坤。

　　庄稼人，一年有做不完的活儿。难得的闲暇，便到井陉的巡检司、赞皇的野草湾赶集。晋冀古道上，笸篮挑着，布袋背着，毛驴驮着，小车推着，走出去是玉茭、小米、棉花，返回家是布匹、猪肉、鞋袜。

昔阳的商贾，看中境外商机，不少人走这条路，到赞皇、元氏、井陉，开染坊、毡房、麻绳铺。河北商家却逆行，到东冶头乃至昔阳城，坐地行商，卖洋布、颜料、日用杂品。天长日久，子孙繁衍，河北人成了山西人，山西人成了河北人。

也有月老牵线，成就晋冀之好。多少松溪河畔的姑娘，常走晋冀道，走着走着，就骑上毛驴，披着婚纱，成了河北媳妇。也有花轿行走，将滹沱河闺女迎娶过来，在昔阳安家落户。

而今，一切戛然而止。娘子关战役进行时，旧关战场危急，国民党军三军被调往旧关前线。雁过口、九龙关空虚，日军有机可乘。川岸兵团就是经过雁过口，硬闯七亘，并迂回旧关、娘子关。而无一兵一卒的九龙关，在河北元氏一侧的日军，也在觊觎窥探，虎视眈眈。

10月下旬，惊怵归惊怵，这里还是中国人的天下。自古以来，仅在民国十年（1921），美国传教士经九龙关进入昔阳，在东冶头、县城设立教堂，传经布道。而今，关门洞开，日本人可长驱直入，这里将成为沦陷区。

10月30日，七亘伏击战结束仅两天，日军就从元氏出发，直闯九龙关。古老的关隘眼睁睁地看着异族军人无遮无拦，耀武扬威，无奈，无语。

当晚，日军驻扎九龙关5公里外的松树岩村。

松树岩也是个边界村落。背后的群山里，藏着方台、郝家、黄安。隔着宽阔的河谷，与西面的务种、小腰嘴为邻。白天，在山间躲避的人们，乍耳细听远处传来的“嘎达”“嘎达”铁蹄声，两眼紧盯着全副武装的日军堂而皇之走在熟悉的故土上，一腔怨恨，两眼怒火。

一个传说至今在这一带流传不衰。

日军到达松树岩时，村庄空无一人，狡猾的日军却不敢贸然进村驻扎，只在村外露营。山谷间，河滩上，座座黄色帐篷犹如个个土丘。河边树旁，一匹匹军马低头吃草，不时发出“咴咴”的叫声。机枪、步枪、火炮则堆放一处，平地矗立起一座座小山。

　　夜，寂静得令人心悸。冲河谷吹拂的初冬寒风，冷飕飕，阴森森。

日军正做着“大东亚共荣圈”的美梦，一幢黑影正悄悄向河滩靠近，一个不甘臣服的庄稼汉欲以一己之力做最后的抗争。

于是，军马开始嘶鸣，“咴儿——”“咴儿——”的悠长吼叫声惊醒了熟睡的日军，一阵“叽哩哇啦”，向黑影扑去。

黑影却像旋风一样，“呼”地刮过后，不知去向。

几个日本兵端着枪试探着往村里搜索，踟蹰跟进，亦步亦趋。

坐落在斜坡上的松树岩村，街巷迂回曲折，像极了当地流行的民间游戏九曲黄河阵，人一旦进入便方寸大乱，无人指点迷津，休想出去。

一个日兵探头探脑在迷魂阵中行走，刚拐过一个弯，冷不防被曲柄拐杖勾住脖颈，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起棍落，那个东洋人就到了阴曹。

黑影捡拾起东洋人的枪，左扫右射，闻声而至的日军纷纷倒下。痛快淋漓地发泄一通，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日军窜入昔阳伊始，就付出七八具尸体的代价。

那个黑影据说是松树岩村人，武术教师出身，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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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孔令贤，山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创作出版《大寨沧桑》《超越昨天的辉煌》《回望昨夜星》《漫话大寨文化》《孔令贤散文选集》《守望树》《难民村的时代脚印》等报告文学、散文作品10部。作品获赵树理文学奖等多个奖项，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