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俗背后的親情

黄河黎民

在悠悠岁月的长河中，故乡那袅袅升起的烟火气息，宛如一位慈祥的母亲，孕育出了无数迷人的年俗，它们恰似山村夜空中最为璀璨的星辰，熠熠生辉。当我缓缓步入记忆的深渊，怀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心情，去捡拾那一颗颗习俗文化的珍珠时，它们那璀璨夺目的光芒，穿透了岁月的尘埃，照亮了我心灵的每一个角落。

故乡那魂牵梦绕的山村，修竹如云，翠竹涌动，宛如碧波荡漾的海洋。微风轻拂，竹叶翩翩起舞，宛如婀娜多姿的仙子，在轻吟浅唱。那里有一句朗朗上口的年俗顺口溜，以形象生动的方式描绘了拜年的次序：“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人乱行（方言读作háng）。”这句俗语不仅彰显了家族辈分的庄严与有序，更寄托了人们对新春佳节亲人团聚的热切期盼。

儿时的记忆里，每年正月初一，我总是兴高采烈地跟随着哥哥姐姐的脚步，手提装满鞭炮、糍粑、片糖和腰排肉的竹篮，踏上前往大舅、二舅、三舅家的拜年之旅。遗憾的是，舅家的尕公（方言中对外祖父的亲切称呼）尕婆已离我们远去，成为了心中永远的怀念。按照家乡的年俗，我的父母作为女婿，在正月初二这一天，便无需像其他家庭那样去给岳父岳母拜年。于是，父母便嘱托我们这些外甥晚辈，在正月初一这一天，承担起给舅父母拜年的重任。尽管这一习俗在岁月的流转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却如同陈年佳酿，历久弥香，从未因时光的流逝而有丝毫减退，反而更加拉近了我们与舅家之间的亲情纽带，也让我们童年的心灵中增添了几分特别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懂得了亲情的珍贵。

有一年正月初二，舅家迎来了一位稀客拜年，他便是我的表姐夫，四舅的女婿。因四舅早年离世，四舅妈便带着唯一的女儿改嫁了。表姐长大出嫁后，此次携夫婿回娘家拜年，实则是寻根认亲，向叔伯长辈表达孝心与敬意。表姐夫一家的这次寻根拜年之旅，轰动了整个山村，给新春佳节增添了浓厚的喜庆氛围与欢声笑语。那日，阳光明媚，微风拂面，春意盎然。表姐夫一家身着崭新的衣裳，个个笑容满面，喜气洋洋。表姐夫挑着一担满满的拜年礼物，领头走进了鞭炮声阵阵、热闹非凡的山村。依照山村里拜年习俗的尊长顺序，表姐夫首先到大舅家燃放鞭炮拜年，然后依次再到二舅、三舅家燃放鞭炮拜年。按习俗，招待表姐夫一家拜年的第一餐酒席，在我大舅家摆开。酒席上，舅家安排的几位陪客表哥，采用了一壶酒一壶水的双壶筛酒办法，偷梁换柱，不停地向表姐夫敬酒劝酒，意欲将这位远道而来的新郎客灌得酩酊大醉，成为醉八仙。怎奈表姐夫海量惊人，千杯不醉，而舅家几位陪客表哥却不胜酒力，对表姐夫敬酒劝酒之事只好作罢，甘拜下风。

酒足饭饱之后，舅家的表姐妹们启动了独特的年俗活动——给表姐夫“抹黑脸”。一位表姐用一只手粘上黑锅灰，嬉笑着端来一盘热水，假装热情地递给表姐夫洗脸。待表姐夫接过脸盆低头洗脸时，表姐趁势将粘了黑锅灰的手抹向表姐夫的脸，瞬间，表姐夫被抹成了一个滑稽可笑的黑脸怪。接着，我们几个小男孩又拿着竹篾圈冲上去拉住表姐夫，给他戴上扎了红布条的竹篾圈。这时，表姐夫的模样虽显滑稽可笑，却也欣然接受了这份别具一格、充满欢声笑语的喜闹娱乐之礼。不过，表姐夫心里也在蓄谋反击。他洗脸时，偷偷将脸上的黑锅灰抹入手掌，然后趁还回洗脸盆时，随机就将接脸盆的表嫂抹黑了半边脸。哈哈，这时表姐夫算是把玩笑开大了。表嫂立马喊来妯娌姊妹，一窝蜂地围住表姐夫，大家齐心协力把他按倒在地，用红布条绑住他的手脚，再从红布条中穿过一根竹杆，将表姐夫抬起“毛猪”过街，引来一阵阵欢声笑语。表姐夫势单力弱，一人难敌众人之威，只能露出一副憨态可掬的笑容，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馨与喜悦。



昔时的新春佳节，山村里的人们过着一种悠闲自在的慢节奏生活。真如俗语所说：“玩正月，耍二月，甩犁打耙三四月。”家家户户招待拜年客，少则过初八，多则过十五元宵节，才打发拜年客离去。那一年，表姐夫一家的寻根拜年之旅，也在几个舅家轮流吃酒、欢度佳节中度过了十五才依依不舍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