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中篇小说 《播种记》</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作者 郑 旭 东</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第三章 夜静人难眠</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三星快东南响了,往日这阵儿人们都已经入睡。今天,兰陵村的人们一下子破了早已经形成的习惯,不约而同地集体失眠了。</p><p class="ql-block"> 蔫嫂坐在炕沿边上, 用缠着纱布的手一针一针地纳着鞋帮子, 她眨动着硬梆梆的眼皮想着心事。这是她的老习惯,她家孩子多,往年一开春,她就起早贪黑去队上忙活,打茬子,踩格子,点苞米种子,一干就是一春天,给孩子们做鞋缝破烂就得靠晚上打夜班。</p><p class="ql-block"> 今年,队上进了大批拖拉机,妇女劳力一下子全闲起来。这不纯粹挑我的钱串子吗?过去,般对般的妇女我挣分最多。今年一分挣不上,老爷儿们再能干,到秋也得“胀肚”,更不用想给儿子娶媳妇了。蔫嫂望了一眼睡在炕梢的大儿子。孩子已二十来岁了,虽然象他爹那样一天不说几句话,但很有心计。最近,听大伙嚷嚷说:他跟东头老马家的大丫好上了。孩子虽不说,当妈心里也明白。不就是为的到老秋多分点钱, 好娶媳妇吗?想到娶媳妇,她又打了一个“唉”声。农村娶媳妇难哪,虽不象街里要“三响一转”,可也得千头八百的。上级没少宣传新婚姻法,可谁也顶不住这股风。可也真是的,人家养活姑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咱白白娶过来能忍心吗? 叫人说咱是“小抠”,也难听啊!</p><p class="ql-block"> 蔫嫂越想心中越憋屈,不由地想起早上拦车的事,不想不害怕,一想汗直冒,多险哪!不是那老朱婆子总“出咕”能吗?她心里又怪起朱婶来了。</p><p class="ql-block"> 朱婶有她的心眼。她是全村有名“朱尖尖脑袋”的媳妇。尖尖脑袋说了个“少不下”这个媳妇,针尖对麦芒,啥好事都拉不下他们一家。队上吃条鱼,她也得喝一碗汤。尖尖脑袋前几年秋天在河沿放牛到河中抓鱼,不幸淹死了。朱婶硬说为队上救老牛死的,哭闹着上找下闹,也没闹出个子午卵酉来。今年春天,队上进行机械化试点,朱婶又没少下串联。她背着儿子朱维刚找刘庆非要让小儿子开拖拉机不可。刘庆因孩子太小,说啥也没有答应。朱婶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很不是滋味:“好!我们娘们干不上,你们也别想于好。”近几天,她见队上妇女们没活干,男劳力也排班,心里慢慢打上了谱。我一定给大家烧把火。烧谁呢?对了,二蔫家孩不多,劳力又少,这不是的一捆干柴吗?所以,几天来总往蔫嫂家跑,她鞋都差不多磨薄了底。 </p><p class="ql-block"> “我倒好说,寡妇领两孩子,我是为你们。”朱婶止一次地挑逗说。</p><p class="ql-block"> “是啊!”蔫嫂也觉得朱婶的话多少有点理。常言说天塌大家死,过河有矬子。我和人家比,不全是矬子吗?不行,靠不起,等不得,得想想招。她问道:“老朱婶子,你说咋办“</p><p class="ql-block"> “咋办?我现在早想好了,不让拖拉机下地!下地也不叫它干活! ”</p><p class="ql-block"> “行,反正是逼的。”</p><p class="ql-block"> 这样,今天早上蔫嫂等几名妇女才来拦拖拉机。蔫嫂心眼实,坐在拖拉机前不动弹。没想到,楞的碰上了不要命的,陈红硬往前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蔫嫂知道是二蔫回来了。她赌气拉灭了电灯,自己躺在被窝里睡下了。</p><p class="ql-block"> 二蔫进屋也没吱声,头朝里就躺下了,他从中午到现在一口饭也没下肚,一生气非跟老肠老肚子算帐不可。从地里和陈红交了手后,他风急火燎地往家跑,眼泪在眼眶上直打转,就差没掉下来。孩子他妈真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过?陈红你也太不是玩艺了,等着,我非去法院告你不可!当他推开屋门,看见媳妇没咋的,谢天谢地!上前一把拉住蔫嫂的胳膊:“快说……疼不疼?”</p><p class="ql-block"> 蔫嫂不知是胳膊痛,还是见了丈夫委屈,嚎啕大哭。二蔫马上外屋里点上火,要给蔫嫂做点好吃的。他品透了蔫嫂的脾气,她要哭就得让她哭个痛快。</p><p class="ql-block"> 蔫嫂见二蔫在外屋忙活着,不哭了,趿着鞋下了地,一把夺下二蔫手中的面盆:“做这个干啥?你上山干活带什么?”</p><p class="ql-block"> “我……我想给你做......疙瘩汤......”</p><p class="ql-block"> 二蔫结结巴巴,一片好心表达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假孝心!”蔫嫂脸虽没表现出来,可心里却真疼二蔫。老实巴脚的,多咱也没上过锅台。“你呀,就有这个能耐!”</p><p class="ql-block"> “谁……我去找陈红</p><p class="ql-block"> 二蔫将蔫嫂开玩笑的话理解错了,开门要走。</p><p class="ql-block"> “给我回来!”蔫嫂拉住了二蔫。二蔫坐在门坎上生起了闷气。</p><p class="ql-block"> 天渐渐黑下来。他看大小队的干部都进了大队部,八成是研究劳力的事。他想趴在墙头上听听,见这里都让朱婶和几名妇女占上了。不听吧,又觉得心中不得劲,劳力的事不解决,老婆不会消停;陈红不处分,他心里憋得慌。</p><p class="ql-block"> 二蔫在大队部门口蹿了一会,也听不清什么,正要进屋睡觉,见老张礼怒气冲冲走出门。过一会儿,人散了,刘庆也走了出来。他想上前打听一下,又怕刘庆正心不顺,问不出什么,这才又折回屋躺了一会,睡不着,望着从窗外照射进的月光,直劲翻身。从早上到现在发生的事总在眼前晃动。他越想越不是滋味,使劲一捶炕沿,下地就往外走。</p><p class="ql-block"> “千啥去?”蔫嫂怕他又去和陈红干仗,急忙去拉二蔫。</p><p class="ql-block"> “求人……去!”二蔫头也没回走出了院。</p><p class="ql-block"> 蔫嫂借着月光,望着急匆匆走出的二蔫,心中犯了嘀咕:“求人去?”这可是公鸡下蛋,太阳从西出来。我跟他过了二十多年,真没见他去求过人。家里外头大事小情全都是我去办,今天求哪辈子人呢?</p><p class="ql-block"> 蔫嫂趴在窗台上,望着满天耀眼的繁星,怎么也琢磨不透。</p><p class="ql-block"> 二蔫走出了大门,拐弯抹角来到了老队长张礼的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张礼的家紧靠东头前趟街,一面青的旧砖草房,院子不大,拾辍得很干净,小上墙上插满了秫精三角架,用来挡鸡;小板门刷的蓝油漆已退了色。老黄狗趴在门口,认出了他,也没叫唤,摇了几下尾巴,让开了房门。</p><p class="ql-block"> 张礼从大队部回来,进了屋二话没说,头冲里,躺在炕上一个劲地鼓旱烟。</p><p class="ql-block"> 胖婶见这个架势,不用间,保证和大伙闹僵了,见小兰没在屋,开始嘟哝开了:“你呀,老了,老了,倒落后了。全村的人都信得过小诸葛,偏偏你一个劲地反对,你呀,越活越糊涂了!”</p><p class="ql-block"> 张礼习惯了胖婶的“磨豆腐”,仍不吭声地吸烟。</p><p class="ql-block"> “平时小兰跟你着急不说,今天又和老赵成也闹僵了,快进棺材的人了,也不留个念性!”胖婶坐在炕沿一个劲地叨咕。</p><p class="ql-block"> 张礼腾地从炕上坐起来,气得脸变成了一张黄纸。刚才赵成就拿这话伤了他的心,胖婶一说这话更呛了他的肺管子。他张口搡她一句:“你进步,早上去拦拖拉机?”</p><p class="ql-block"> “谁拦了?”。其实胖婶真没去拦车,她早上给小兰送饭去,见朱婶等几名妇女坐在拖拉机前,就上前去拉。没想到陈红开车压过来,她躲闪不及,也拌倒在拖拉机前。</p><p class="ql-block"> “你干啥去了?”</p><p class="ql-block"> “这个你管不着!反正我不反对机械化,比你老周瑜强。”胖婶一甩袖子进了里屋。</p><p class="ql-block"> “你….,·”张礼脱下鞋向胖婶打去,胖婶一闪身,鞋打在门框上。她哪受过这个气,捡起鞋就回手向张礼打去,一下子把小烟袋打掉在地上。</p><p class="ql-block"> 小兰进屋,以为爸爸心口病犯了,又拿药又端水,刚刚消停一会。</p><p class="ql-block"> 张礼刚上炕躺下,二蔫来了。</p><p class="ql-block"> 二蔫见张礼躺在炕上,以为睡着了,便坐在身边使劲推了一把:“姑父,我……我求你个事儿!”</p><p class="ql-block"> 张礼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用鼻子“哼”了一声,那意思是说:有啥事你就快说吧!</p><p class="ql-block"> 二蔫也习惯了张礼这个态度,把屁股往炕里挪了挪:“我·…不在这窝火地……,地方了。帮我挪个窝吧!”。</p><p class="ql-block"> 张礼一听又来火了,没想到二蔫也来凑这个热闹。这要是让刘庆和赵成他们知道,还不说我拉帮结伙拆台吗!他叹了一口气:“自己梦自已圆吧!我帮不了这个忙。”</p><p class="ql-block"> 小兰正在外屋里烧水,吃惊地望着二蔫不知是气愤,还是看不惯,恨不得举起烧火棍把他撵走。父亲的思想还没通,又来了个勾死鬼!</p><p class="ql-block"> 二蔫一见张礼拒绝了,挠了挠光头,半天才吭哧出一句话:“姑父,是巧花叫半我……,我来的”。</p><p class="ql-block"> 二蔫从来不会撒谎,第一次撒谎,脸立刻红了。他这是上策,搬出了媳妇,老队长会给面子”。</p><p class="ql-block"> “你不用说巧花,八花的,我没那个能耐。”张礼一句话,再也听不到二蔫一长一短的结巴声了。</p><p class="ql-block"> 真是屋内说话,墙外有耳。两个人的对话被一个人听得真真切切。他正是刘庆。</p><p class="ql-block"> 刘庆从大队部出来,头痛得厉害。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干啥活从没打过锛儿,可这思想压力确实使他受不了。他一直向往着美好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立志做个新农民,用自己的双手改变家乡的面貌。从幼年开始,看见了公路上奔跑的拖拉机,他就用铅笔学着画,做了多少个开着拖拉机奔驰在金色原野的梦啊!为了这个理想宏愿,他当上了队长之后,就张罗办机械化。理想实现了,他望着父辈们赞喜的目光,感到无比自豪,干劲越来越大。从春播后,他越来越感到有一种潜在的危险,拖拉机一下子代替了人力,人没活干,干脆呆着。他先是安排了植树造林,修道,可是几天就干完了。今天,妇女又……。</p><p class="ql-block"> 人,活在世界上总要吃,穿,住,总要花钱。我们硬从人家手中把钱夺下来,谁受得了?自己是共产党员,群众的带头人,怎么向群众交代呢?刘庆扶在大门柱上使劲捶着自己的头。他又想起张礼。是啊!老队长走的桥比我是的路还多。机械化路上有他多好啊!开会的时候,老队长在气头上要走,能走吗?不能。我得看看他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刘庆大步流星走进张礼家,刚要推门进屋,就听二蔫和老张礼在谈话,便站住了。大黄狗不知什么时候从墙头蹦过来,来到对庆身旁嗅了嗅,大声地叫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小兰推开门一看是刘庆:“庆哥!</p><p class="ql-block"> “小兰!大叔真的要搬走吗?”</p><p class="ql-block"> 小兰点了点头:“让他搬吧,反正我不去。”</p><p class="ql-block"> “你不去?”刘庆好象不认识小兰一样,瞪着眼睛望她半天。</p><p class="ql-block"> 在室内日光灯反射下,小兰清秀白净的脸显得更加俊美。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虽然,刚经泪水的冲洗,仍显得和蔼可亲。</p><p class="ql-block"> 刘庆暗暗地点了点头,意思是:我谢谢你。</p><p class="ql-block"> 二蔫使劲推开门,一见刘庆和小兰在默默地站着,使劲咳嗽了一声:“两位队长在,告诉你……·快给我们安排活啊!”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小兰,走,进屋和大叔嘴唠一嘮去。还没等刘庆迈脚,屋里灯灭了。接着传来张礼的声音:“兰子,睡觉了。”</p><p class="ql-block"> 刘庆痛苦地摇了摇头:“那就明天再谈”。</p><p class="ql-block"> 小兰恋恋不舍地进了屋,扒门缝望着刘庆洒满月光的身影,不禁一阵心酸。庆哥呀庆哥!你为兰陵屯,为了机械化费了多少脑筋和心血呀!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哎!自己是个女的,要没有性别的差异,我一定和你一块走,好好谈谈当前的工作。哪怕一宿不睡觉,我也心甘情愿!她抹了一把眼泪,回到自己的小屋。</p><p class="ql-block"> 小兰和刘庆从哇哇学语就认识,后来,又一同走进校门。小兰并不姓张,她是本村大地主的后裔。老地主死了,小兰亲生父母也双亡。老张礼看她年幼孤苦,收养为女。为这个,老张礼受了很多责难,在文革”中,一度被打成了“反党分子”。小兰非常感激和尊敬二位老人。胖婶逢人就夸:“小兰比我亲生女还好。”小兰除了每天参加劳动外,总不声不响地学习。她看了无数长篇、中篇小说,从小说中得到了丰富的精神食粮。随着年龄的增长,一颗她想而不敢想的种子落进了她曾受过伤的心灵。她觉刘庆和蔼可爱,各方面都是她的楷模,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该多好哇!可是细一想,她又为难了。你一个地主家的崽子那有权力去爱一个共产党员?可他又为什么这样关怀我呢?从小时念书到现在…,,…,为什么呢?是友谊?不可能!托尔斯泰多少年前就告诉人们:“男女之间不存在友谊,有的只是爱情。”是爱情,他又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每逢想到这,小兰又怨刘庆,又怨自己。所以,她只有在工作中一心扑实地干,特别在刘庆向她投以赞许的目光时,她更感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身上流动着。</p><p class="ql-block"> 小兰楞了一会儿,掏出笔伏在炕桌上写起信来,她要告诉刘庆,父亲搬家我绝不走,我要在兰陵屯干一辈子。我是你培养起来的女队长,我一定配合你把机械化办好。小兰写好信,放在兜中,兴奋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了幸福的微笑。</p><p class="ql-block"> 唉!真是夜静人难眠!没睡的人还大有人在,其中就有陈红。</p><p class="ql-block"> 今天,她憋了一肚子气干完了一天的活。她看见刘庆很上火,以往那种机关枪式的话也没放。晚上回家,听大伙议论要处分她,真气坏了。要不是开干部会,她真想和他们讲讲这个理。她在队部门前走了几趟,一想到刘庆才消了气:不能再给他惹麻烦了。陈红比一般姑娘性格开朗,头脑简单,粗粗拉拉的。可她也有细心的地方。一年来她自己渐渐发现刘庆对她很关心,把她送到机校学习,又让她当上了机耕队副队长,又那样耐心帮助她学文化。她认为这就是爱情。可他怪刘庆,你对我好就说呗,干吗老不开口?你不说,我说,不行就拉倒,何必象有的人那样又是写信,又是送手帕的!她几次想找刘庆说,可她发现刘庆一天除了工作外,脑海中再没有别的。我找他会不会影响工作呢?反正,好饭不怕晚,等几天再说!她第一次违心地忍住了。</p><p class="ql-block"> 陈红回到家,见父亲没在家,便又出门向大街走去,正碰上朱维刚从大队部回家去:“朱会计,开会你知道吗?什么事?”</p><p class="ql-block"> “处分你,刷掉!”朱维刚和陈红开个玩笑。陈红却信以为真,跑回家哭了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待读】</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