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生病

忍冬藤

　　当电话铃声第二遍顽固的响起，我知道无论如何也该下床接电话了，这样的电话已经基本可以排除误拨或是诈骗，因为要找到这样爱岗敬业的骗子很困难，除非你曾经接听后把它挂了，凌晨四点多才打来的电话应该是有紧急事情发生。于是披衣下床，拿起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电话是岳母打来的，声音里透着焦急：“你爹解大便出血，已经两次了”。岳父今年已经76岁了，平时除了有高血压，身体倒也硬朗。我询问了情况，知道了他头不晕心不慌，要他用血压计测了一下血压，血压有些偏高，除了大便带血，没有其他不适症状。我心里稍微安定一些，考虑可能是痔疮出血，也不是什么急症，这个时间即使送到医院，值班医生也处理不了，各类检查还是需要等到天亮之后才能进行。于是安慰岳母不要紧张，继续观察，休息一下，有特殊情况打电话给我就行，等到七点我下去把他送到县医院检查治疗。

七点还差二十多分钟，电话又响了起来。岳母打来电话问我下去没有？因为到县上参加人代会，我住在会议安排的酒店里，岳父一直住在县城。从我住的酒店到他们住的地方也就十分钟时间，那时我已经早早起来洗漱后，开着车快要到家了。进门看到岳父精神饱满，看不出一点异样。岳母说昨晚给我打电话之后又解了六七次，都是血水，已经打电话给另外两个兄弟了。我报怨说何必到处打电话，打给我就行，如果检查后需要通知其他人，我自会打电话给他们，大晚上到处打电话弄得大家都不得安宁，在远处的一下子也回不来。岳母诺诺地说：“看到接连拉了好几次，有些紧张就打了”。我带上岳父坐上车往医院走，让岳母在家休息，不必一起去，因为她也是刚刚手术后不久，身体还没有恢复，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却是不依，一定要陪着去，知道她是放心不下岳父，也就不再坚持，让她随行。想来也是好笑，两个老人平日里总爱斗嘴，我们说他们就像斗鸡，吃饭时盐淡汤浓、糖甜醋酸、饭软菜硬总要顶上几句，彼此却是恩爱。特别是岳母手术之后，脾气挺大的岳父回嘴的频率少了很多，有时我都感觉岳母有些吹毛求疵了，岳父却是看一眼恹恹的岳母，欲言又止，甘拜下风。想来岳母昨晚一定没眨一下眼，都是在焦急等待中煎熬着，我感觉昨晚的决策有些唐突了。

刚到医院岳父又想上厕所，我让他暂不冲水，待我观察一下。之后去看，倒是让我有些吃惊，便槽里鲜红的血水有些刺眼，数量绝不少于100毫升。告知医生后令其躺到急救室的床上，粗略询问查体之后，开出了几张检查单递给我，让我去缴费。

　　刚过完年的我已是囊中羞涩，银行卡和微信上就剩几百块钱，也不知道需要缴纳多少费用。赶紧打电话向妻子求援，这时考虑的是如何处理病情，哪有精力考虑费用的事儿。只是到了缴费窗口，才不得不面对兜里是否有钱这个残酷的现实。岳父是退休老干部，医疗费用倒也不至于付不出。只是我想，假如此时是一个普通村民，拿不出治疗的钱会是什么结果呢？说金钱就是生命也不为过，所以手里一定要有些钱，用于应对紧急情况的发生。缴费之后，血液化验、心电图检查、CT检查也就逐一展开了。

　　就在检查的过程中，岳父又有了便意，赶紧向护士找了个便盆，在床上用便盆进行解决。接大便、擦屁股、换纸垫，一切操作自是由我完成。情况紧急，周围医生护士都需要现场守护，那一刻，平时看得大如天的所谓隐私已然无法顾及，在抢救生命面前，一切的事物都不值一提。

　　刚到医院，牟定工作的小弟就赶到了。他认识医院里的医生，请来权威专家进行诊断处理。因为确诊困难，囿于县医院医疗设备限制，动员转到楚雄州人民医院。于是岳父被推上了救护车，我与护送的医生护士三个人做到了侧面的坐凳上，救护车立即启动前往州医院。救护车上的医疗设备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心电监护仪、氧气瓶、注射泵，通过一根根管线连接到岳父的身上。车上很安静，医生护士和我都缄口不言，只剩下氧气湿化瓶里的水发出的咕嘟咕嘟声，和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有节奏的滴滴声。大家不时瞄一眼显示屏上的脉搏、心率、血压、呼吸、氧保等数据，输液瓶上的滴管里匀速的滴着针水，为了防止输液管摇晃，护士一手抓住车上的拉手，一手捏住输液管。道路上行驶的车辆正常而有序，没有拉警报器的救护车像其它车辆一样行驶着，平日里看到街上的救护车没有觉得它有什么不同，今日里却希望别人的车能早早躲开，让救护车尽快通行，这或许就是大家所提倡的换位思考吧。

　　路途倒也顺利，进入州医院，因为是用救护车转上来的，减少了许多环节，不多时就住进了病房。躺在病床上的岳父以十分钟一次的频率又拉了几次血便，我于是又慌了起来。好在不多时，在楚雄州工作的小弟赶到，找了熟人尽快进行了处理，只是依然疗效不佳，医生吩咐中午一点进行肠腔灌洗，两点做胃肠镜。到时如果还不行，可在肠镜下止血。一看时间将近一点了才记起从起床到现在，我还滴水未进，都忙于照料病人去了。

因为下午两点半还要参加县人代会，会议议程有选举任务，自然不能缺席，所以吃点饭还要赶回牟定。于是让小弟照料，我进了医院的营养食堂，此时的吃饭回归到了吃饭的本质，就是为了生存的需要，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二两米饭一荤两素12元钱就搞定了。彼时才发觉其实追求山珍海味大可不必，人饥饿时的要求，简单饮食就能满足，所能被人体吸收的糖、脂肪、蛋白质、维生素未必不如满桌子的大鱼大肉，甚至吃这样的饮食还不会被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困扰。

　　因为孩子在家上网课，他爷爷发生这样的事也就顾不了是否耽搁学习，赶紧到医院照料，我于是得以放心离开医院回去开会。这一刻我突然有一个念头：孩子的优秀未必是件好事，都有工作、都在上班，即使孝心满满，也因忠孝不能两全，自己生病时未必能守在榻前。倒是没有工作的孩子，少了些羁拌，可以来递水送饭、端屎倒尿、嘘寒问暖。这一刻才深深理解曾经有人说过的话：守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才是来报恩的，不要看不起并不优秀的孩子。

　　岳父的突然生病，导致一家人的生活、工作节奏被打乱，所有人围着他转，更别说各类费用支出了。看来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其实就是对子女、对家庭的最大贡献。我于是想：抽烟喝酒其实并不完全是自己的事，身体出了毛病，是会拖累家庭其他成员的。

下午检查结果出来了，怀疑是肠息肉溃疡出血。因为病理检查结果一下子出不来，暂时不能排除恶变，出血症状也在肠镜下采取治疗措施以后得到缓解，只需进一步检查之后就能手术治疗。大家心里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只要不是要命的事儿都是小事，与生命相比，平日里在乎的一切金钱、权利、名誉、地位……实在找不到可以相提并论的东西。

考虑到因为出血太多，可能需要输血。护士说，如果血库紧张，就只能家属献血了，忽然想起四五天前妻子才去义务献血，小弟也说他已经献了1000多毫升，家属可以免费使用，用血的难题竟一下子就能解决。义务献血宣传时，说献血就是存血，自己健康时存下一些，生病需要时就能拿出来用。当时有些不理解，这一刻才知道此言非虚，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活教材。

　　岳父还在医院做进一步检查，估计两三天后就能进行手术。

吃惯了老人家煮的饭菜，看惯了老人在家时屋里亮着的灯光，现在回去，打开没有声响的房间，看见那冰冷的灶台，忽然感到有些凄凉。期盼岳父能早日痊愈，健健康康回到家，让我们继续感受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