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床头，镌刻思念

文成

在母亲的床头，镌刻思念 作者赵文成 母亲生于1928年正月二十一，今日，是她98岁诞辰。岁月的洪流滚滚向前，却冲不淡我们儿女对母亲的思念，每至此时，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在无尽的眷恋之中。 母亲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家庭主妇，在茫茫人海中，或许很难被人一眼认出。可在我心中，母亲的容颜与她的品格一样，独一无二，神圣无比。 母亲的前半生，艰难困苦如影随形，却从未弯折她的脊梁。她总是带着乐观的笑容，那爽朗的谈笑，就像春日里的一缕暖阳，她助人的热忱，就像冬天一团火。我常想，这大概是因为母亲一生找到了她最爱的、最崇拜的男人——我的父亲。这份爱，成了她面对生活狂风暴雨时最坚实的精神支柱。 新中国诞生的第二年，母亲与父亲喜结连理。那时的父亲，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结婚当日，13岁的四弟（我四叔）赶着牛车，前往姥姥家接亲。牛车接亲，车老板是13岁的弟弟。这在杨家大院一时成为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佳话”。母亲嫁过来后才惊觉，家中的家具皆是借来的，甚至父亲身上的衣帽裤装也都是向本家堂叔暂借。可这些冰冷的现实，丝毫未能冷却母亲对父亲的至爱与忠诚。她满心满眼都是心甘情愿，自此，一颗心全系在这个家上，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的一切。 父亲在城里教书，家中十几口老少的生活重担，便沉甸甸地落在了母亲一人肩头。作为孙媳妇，她不辞辛劳，悉心照料卧床的奶婆长达三年之久。与叔公一家在同一屋檐下（对面屋）生活了整整四十年里，两家人用温柔与包容，营造出和和美美、温馨和睦的家庭氛围，比一家人还亲。 建国初期，母亲凭借仅有的四年文化，在杨家老家担任了两年妇女干部。她天资聪慧，善解人意，工作完成得极为出色，赢得众人的赞誉。可自从嫁入赵家，她便毅然决然地将全部心思投入到相夫教子之中，默默守护着这个家。父亲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多次被评为复县和旅大市人大代表、辽宁省优秀教师，这背后，是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默默付出，是她用柔弱的肩膀，扛起家庭的琐碎，让父亲毫无后顾之忧，得以在事业和学业得到有口皆碑的成就。 在父母两地分居的艰难岁月里，生活的压力如千钧巨石，重重地压向母亲。她的身体在这沉重的负荷下，多次发出抗议，病魔缠身，可在我们儿女面前，母亲永远是那座坚不可摧的高山，从未展现出一丝软弱与退缩。 　　我们姐弟四人，都对两张照片视若珍宝。一张摄于1959年9月23日，这是最早的全家照。照片里是父母和两个姐姐。那时的我，还在母亲温暖的腹中安然沉睡，尚未与这个世界见面。正值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一年，物资匮乏，生活艰难，可父母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炽热，穿越了悠悠岁月，至今仍清晰地印刻在我的心间，成为我记忆中永不褪色的温暖画面。另一张是1984年6月，父亲患病的第二年，卧床许久后刚能慢慢行走。我在实验小学借来手推车，从教育局食堂出发（当时我家没有房，借住教育局食堂三年，这三年是我们全家最难忘的三年，多少年后，再回教育局大院，就像回家一样。永远难忘时任教育局领导和同志们关怀照顾！可惜这三年里只留下这一张照片。）我和母亲，董老师三人，推着有病的父亲，来到教师学校操场观看运动会。照片里母亲陪伴在父亲身旁，她脸上那开心的模样，眼中满溢的关切与爱意，让我真切地看到了他们相濡以沫、携手一生的深情。无论生活的风浪多么汹涌，哪怕在城里住无定所，母亲始终坚强乐观，因为在她心中，装满了对父亲和全家人的爱，唯独没有她自己。 母亲曾多次向我讲述“六零年的故事”，那是一段全中国人都刻骨铭心、难以忘却的饥饿岁月。号称“三两粮”后来“一两粮”都没有了。我就出生在那个青黄不接的六月，出生四天了，体重不足四斤，大腿纤细得还不及母亲的手指头粗，堪称瘦骨嶙峋。在那样艰难困苦的时期，一个如此弱小的生命想要存活下来，多难啊。可母亲，硬是将我这个脆弱的小生命拉扯长大。母亲后来对我说的一句话，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小文成啊，你小时候，我天天都提心吊胆，就怕你饿死。我吃饭的时候，常常是饭到嗓子眼，就赶紧吐出来喂给你。那时我就一个念头，我不能吃，我吃了，儿子就不能活了。” 为了我，母亲自己饿成了皮包骨头，而我的身上，渐渐有了肉，变得圆润起来。 妈妈，你知道吗？母子连心！在你生命的最后四年零四个月，卧床不起，生活无法自理。那些日子里，我总是在半夜突然惊醒，因为我知道，你需要翻身，不翻身你会多么难受，浑身酸痛。就像当年你对我有着强烈的心灵感应一样：若不喂那一口，儿子就会饿死。妈，我就是你心上的肉！ 一岁了，母亲抱着儿子专程到了复州城拍下人生第一张照片。 　　母亲，你与四个儿女以及后辈们，都是如此：血脉相连，骨肉相亲。我们是你生命的延续啊！你用一生的爱与心血浇灌成长的幼苗。在你的呵护下，你的儿女更有你的外孙和孙女们，从懵懂无知的孩童，成长为如今的模样。你用自己的言行，教会我们善良、坚强、乐观与担当。 母亲一生平平淡淡、平平凡凡，没有波澜壮阔的传奇经历，也没有惊天动地的伟大壮举。可她的光辉，却如同一束永不熄灭的光，永远照亮我们的心房。在最艰难的岁月里，她含辛茹苦，用自己的双手为我们撑起一片天，将我们拉扯长大。不仅让我们健康无恙，还倾尽全力，培养我们成为大学生，成为党员。她用自己的坚韧和付出，用美好品格的无声力量，为我们创造了更好的未来，让我们有志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1979年8月，我考上大学后，母亲曾满脸笑意地告诉了我一件事：“你爸专门从瓦房店回来报喜，一到家门，像个解放军，立正站在我跟前，给我敬了个礼，说，文成考上大学了！你最有功！” 父亲平日不苟言笑，威严十足，浑身散发着让人敬畏的气场。可那一刻，他的举动和话语，满是自然的真情流露，没有丝毫的做作与掩饰。我能想象到，在每个儿女有了成绩后，父亲都充满喜悦，而从来不在我们儿女面前表现出来，但他对母亲并不掩饰。得到我考上大学的成绩，他对母亲是怎样一种由衷的感激！是啊，在我考大学的日子里，母亲为了让我能多睡一会儿，早晨做饭时蹑手蹑脚，轻手轻脚，甚至不拉风匣，早早地就把饭做好。父亲一生唯一一次给母亲行此大礼，这不仅是对母亲多年付出的认可与感激，更是对我一生最大的奖赏，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这份荣誉，承载着父母对我的爱与期望啊！ 1979年11月1日，父母送儿上大学，在大连火车站合影。 　　母亲生前，我有太多对不起她的地方，说错了许多伤人的话。 我多次抱怨她容易上当受骗，可如今我才明白，我不也常常因为心善而落入他人的圈套？这善良，不正是我从她身上继承而来的宝贵品质吗？ 我多次抱怨她爱忘事，可如今，岁月流转，我竟比她还容易忘事。她照顾卧床的父亲，还要照顾我们的孩子，已然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与心血，我怎么还能如此不懂事，强求她记住那么多事？ 我多次抱怨她每天打电话唠嗑，嫌电话费太高，可现在，我却手机不离手。在没有父亲的日子里，母亲的内心该是多么孤独与痛苦，她满心的委屈与思念，又能向谁倾诉呢？那个倾听她电话的人，就是我的亲人，是我一生都要感恩戴德的人啊！我怎么能如此自私，抱怨她打电话费钱呢？ 我是多么不孝！可母亲，总是以她博大的胸怀，一次次包容我，一次次原谅我。回忆起曾经与母亲的一次次争执，那些不懂事的过往，我羞愧得无地自容，满心都是深深的内疚与自责。如今，时光已逝，我再也没有机会当面向她道歉，弥补曾经的过错，这份悔恨，将永远刻在我的心中。 　　妈妈，今天是你的生日！还记得2014年的正月21，你87岁，也是生前最后一个生日。你躺在床上，对一群侄男外女和亲人，大声说：“谁坐在我跟前，谁是好人。” 这句质朴的话语，逗得满屋人欢笑不断。大姐、二姐、三姐……都争着抢着坐在你的床头，围绕在你身边，享受着那片刻的温馨与幸福。 妈妈，就是这张床头，是你和亲人们交流最多的地方。在你生命的最后1566个日日夜夜，亲人守在你身旁，听你讲述无数的往年故事。那些或平淡、或精彩的过往，如同珍珠般珍贵，我和众多亲人，谁坐在你跟前，都将它们一一记下，写成了1566天的五本日记。这五本日记，是妈妈你留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啊，字里行间，都饱含着你的爱与智慧，是我们一生的精神财富。 去年，在你去世十周年之际，我们姐弟四人给你合写了一本书，名为《我家的故事》。我们将这本书，呈放在你的墓前，现在又摆在你的床头。妈妈，你收到了吗？那里面，有我们共同的回忆，有我们对你无尽的爱与思念。 妈妈，今天，在你的生日里，我独自躺在你曾经睡过的床上，泪水浸湿了枕头。我提起笔，写下这篇文章，倾诉我对你无尽的敬爱与思念。每一个字，都是儿女心底最真挚的情感，每一句话，都饱含着儿女对你的深深眷恋。妈妈，你放心吧，我们都是你的好孩子。我们会带着你的爱与期望，勇敢地走下去，你一定保佑你的所有亲人！好人！ 愿你和爸爸，以及所有在那个世界的亲人们，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烦恼，安享幸福，永远快乐！ 母亲和她的第三代在一起。多开心啊！ 1995年9月25日，三爷和二姑老姑来我家。三十年前，父母正是我现在的年龄。 母亲十周年纪念，杨家大院合影。 纪念母亲，赵家大院合影。 1988年6月12日，父母最开心的笑！ 女儿出生于1989年的春分这一天。从这一天开始，我的家庭就像迎来一个崭新的春天。母亲除了照顾卧床的父亲，还要照顾她心爱的小外孙女！母亲一生上下照顾了五辈亲人！ 呈母亲九十八诞辰赵文成今逢诞序念高堂，九秩音容岁月长。昔岁艰难撑弱户，半生困苦育儿郎。相携共历风和雨，慈爱恒倾暖与光。每念亲恩心底涌，承辉奋进向朝阳。 后记感谢群友点评心存感动！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