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东京

晨鸣

又到了东京, 曾多次来过, 但这次与以往大不相同, 不再是肩负“使命”来去匆匆的出差人, 而是心无旁骛悠闲漫步的游客。距离最近的上一次已有16年了。16年后的今天, 东京(也可以说日本)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环境总是干净整洁, 轨道交通一贯便利高效, 饭始终是那么好吃, 人永远是那样的歉恭有礼。分明是久别重逢, 但感觉像刚离开不久, 恍惚中觉得是自己把时间单位搞错了, 距离上一次并不是16年, 而是16天.... 下飞机出了海关，我托运的行李已被机场地勤人员提前从行李传送转盘取下，并认真查验了我的行李票之后，才交给我。这样既贴心又认真的服务场景早已成为久远的过去而几乎消失在我的记忆。 2000年10月2日东京CEATEC展览会 无处不在的自动化我第1次到日本东京是2000年参加日本CEATEC电子产品展览会, 对市区无处不在的自动售货机印象深刻，它们售卖的不仅有饮料快食, 也有各种小商品，其分布的密度和货品的种类应该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实际上日本在20世纪二战后的重建中，就成为了世界工业自动化的领导者。如今自动化的产品早已从工业延深到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取了行李之后，就在机场的自动售货机买了手机SIM卡，既方便快捷又比人工柜台卖的价格低。在我到过的所有国家的机场码头，提供SIM卡自动售货机的只有日本。 托鞋杀菌机设置在一间私人牙医诊所的门厅。进门換上干净的拖鞋，出门将用过的拖鞋放入机柜的上端口，就会自动将其消毒杀菌。 过热保护灶头当地朋友家的煤气灶头有一个特别实用的功能："过热自动熄火装置"。当灶上的锅的温度超过警戒限度，煤气就会自动关闭，防止锅被烧穿而引起火灾。反映了日本的产品设计细致入微、实用可靠的特点。 “私有”单车自行车仍在被百姓广泛地使用, 而且大多都是传统的样式，前有篮筐，后有座架，是买菜、购物、接送孩子、家与轻轨铁路站之间的交通工具。而且它仍旧是私有，没变成"共享"。 新三乡站自行车存放场在JR车站设有专人看管的自行车存放处，这曾经司空见惯的场景不禁使我穿越回到了中国几十年前的城市烟火。 海边公园的“轻骑兵”日本的街巷、公园、广场始终是干干净净，反映出日本国民为维护环境的整洁卫生所付出的努力和成果。奇怪的是公共区域既没有垃圾桶，也看不见清洁工人扫大街。原来清洁工人都变成了"轻骑兵"——骑车在所辖区域搜寻垃圾，发现后收入自行车筐带回垃圾站。由于不在公共场所留下垃圾已成为日本国民的习惯，所以这些"轻骑兵"大部分时间是在路上悠哉地看风景, 偶尔停车拣拾难得一见的垃圾，就像骑累了，中途将车停在“服务区”休息了一下。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轻松愉快的工作。 拾金不昧星期五早上，我正在JR“新三乡"站旁的”7/11"便利店吃早餐，邻桌一位40多岁的母亲带着两个身着西装校服的孩子也在用餐。突然那位母亲慌张起来，开始寻找着什么，接着叽里咕噜的打起了手机....虽然听不懂，但她的神色似乎像丢了随身携带的物品。3人随即朝着车站方向的街道(应该是来的路线)寻去，我好奇地跟在后面，想证实一下我的判断。 新三乡站前派出所到了车站时，那位母亲走到站前派出所门前，与执勤的一位警察又是一通听不懂的"叽里咕噜".....，但根据两人交流的肢体语言, 不难推测失落的物品已被人拣到、交给了警察。后来我与其中那位大孩子交谈，证实了以上的判断。早已听说在日本，外出不小心遗失了的物品，报告当地的派出所，十有八九是会找回来的。这次的亲身经历不仅证实了传说的真实性，也令人感慨和沉思：拾金不昧的场景在自己的祖国为什么已几乎绝迹了？ Bic Camera数码城火红的实体店另一个未"与时俱进"的画面是日本的大街上仍没有川流不息的快递，虽有电商，但实体店仍占主体。位于千叶原、著名的Bic Camera数码城熙熙攘攘，生意火红，而且外国游客购物可直接免除消费税。 日本公交通勤卡 PASMO世界最大的轨道交通网络大东京都市圈的轨道交通是世界上最庞大最高效的交通网络, 其规模是上海市轨道交通的4~5倍。据维基百科: 截至2014年5月，大东京轨道交通系统已达到158条线路、4716.5公里轨道、2210座车站。每天4000万名人次，每年146亿人次。也据维基百科: 截至2024年11月30日，上海地铁已开通20条线路、510座车站，运营里程837公里，2019年日均在1000万人次以上，全年38.8亿人次。 女性专用车厢车窗上有红色标识"女性专用车"的，是上下班高峰期间专为女性乘坐的车厢，非高峰期不拥挤时段也可以允许男性乘坐。这不仅体现了人性化的设计，也间接反映出东京交通高峰期拥挤的状况。 可生吃的鸡旦这次我住在东京北部的琦玉县的一位朋友家，与他一道在当地的超市买鱼、鸡旦、蔬菜、牛肉和啤酒，食材新鲜品质优良，而且包装讲究期限清楚。据朋友说，日本鸡蛋已达到可以生吃的卫生标准。 付款专用POS机顾客在超市购物后结账付款通常分人工和自助2种方法，但在这家却有2者组合的方式。结账是由售货员用结账的POS机完成，而付款是由顾客在另一台付款POS独自完成。在顾客忙于付款的同时，售货员已开始为下一个顾客结账，从而提高了的效率。这说明了商家对顾客的信任，反映出百姓良好的素质。对比俺居住的城市中，配有保安( Security)、预防偷窃的超市，立见高下。 逛完超市后，到朋友家整了一顿饭，烤鱼、烤牛肉、拌沙拉、整啤酒....弄了个酒足饭饱。 “新三乡”社区图书馆村上春树走进朋友家所在社区的图书馆，在文学书籍区找到了村上春树书的栏区。村上春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作家，不仅擅长写小说(他的《挪威的森林》销量超过1,000万册)，而且还是一位已跑过30多次马拉松全程比赛的选手。据说他每天早上5点起床，晚上10点睡觉。每天写作4个小时、长跑10公里，不怎么社交。如此这般，过了30年。欣赏村上春树30年如一的“运动”小说家的人生，也喜欢他特立独行的人生观："....无论活成什么样子，都会有人说三道四，这个世界我们只来一次，看喜欢的风景，做喜欢的事…." 上野公园 (2005-04-02 摄)樱花是日本的象征，东京的上野公园是观赏樱花的热门地点。园中的樱花种植始于17世纪，现园内有超过1000株樱花树，每年三、四月份是樱花盛开的赏花季节。此行也重游了“故地”，无奈已是五月下旬，园中的樱花早已凋谢，只能用19年前的照片充个数。 温哥华女皇公园的樱花 其实我所在的温哥华，春季也是樱花纷飞、满城飘香的花季。每年3月至5月份樱花陆续开放，城市就像施了粉黛的少女，亭亭玉立，如诗如画。据史料，温哥华的樱花源于日本，1930年日本神户市和横滨市将800颗樱花树赠送给了温哥华。90+年之后的今天，温哥华已从当初单一品种的东京樱花演变成了50多个品种、5万多颗樱花树。所以春季赏樱花，除了日本，在温哥华也是一个美不胜收的浪漫之行。 丰洲鱼市Toyosu Fish Market全球最大的鱼市是位于东京的丰洲鱼市，源于1935年起家的筑地鱼市, 目前每年鱼市的交易量约30万吨，喜爱鱼类食品的日本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市场里不仅批发零售各种新鲜美味的鱼类食材，也附有餐饮店铺，并设计了观光专用通道，供游客观光打卡。 丰洲鱼市参观线路图丰洲鱼市交易量前三位的鱼是:1. 大眼金枪鱼(Bigeye Tuna也称短金枪鱼,体长可达2米5)2. 太平洋鲭鱼(Jack Mackerel也称为马鲛鱼)，3. 银鲑(Silver Salmon), 2023年交易量分别是21,692、13,681和12,914吨。 拍卖前检查金枪鱼的品质有趣的是鱼的价格不是由卖方预定，而是由竞拍产生。每天早晨清晨5:00金枪鱼竞拍当天早晨捕获的金枪鱼是最具标志性的活动。 拍卖 世界上最贵的肉2025年1月5日新年首次拍卖中，一条蓝鳍金枪鱼以2亿700万日元（美元178万）的最高价中标，这是史上第二拍卖高价。最高拍卖价发生在2019年，一条重达278公斤的蓝鳍金枪鱼以3亿3千多万日币(美元310万)中标。平均每公斤价高达1万多美元，比黄金可贵多了！ 传统的浅草寺在东京，最能体现日本人遵守传统的场所应该是浅草寺。它诞生于公元627年，是东京的佛教崇拜中心。供奉的观音菩萨，自古以来就受到日本人的广泛崇拜，吸引着芸芸众生到此敞开心扉涤荡尘埃。 殿中两侧的楹联：”佛身圆満无背相，十方來人皆对面”。白话就是：无论是谁，从哪里来，佛都会毫不犹豫地向TA伸出援手。 "看不见"的观音与通常的佛寺不同，正殿供奉的圣观音佛像几乎是看不见的。它被供奉在被玻璃屏风隔开、朦胧幽暗的内殿，我从左到右来回转了n趟、贴近玻璃隔墙、瞪圆双眸也只能看到佛台两侧的护佛，根本看不见(或看不清)中间的本尊。 我曾到过不少的佛堂宫殿，但从未见到过中央的C位是"空"着的，受朝拜的佛主“不在场”的画面怎么看都觉得不习惯。这使我联想起了2、3星期以前，在多哈和伊斯坦布尔两个城市见到的气势恢宏的清真寺，其庄严肃穆的祟拜大厅里也没有“阿拉”或任何"先知"的画像和雕塑。但这里崇拜的毕竟是菩萨而不是先知啊？为什么呢？在细读了浅草寺的历史之后，方才恍然大悟, 也不由得对浅草寺肃然起敬。 浅草寺(2024-05-18摄) 据记载，原本的圣观音佛像是于627年(唐朝时期), 被2个渔民兄弟在海中网捞起来的，是一尊仅5.5厘米高、金色的观音佛像。因后来被定为"秘佛"，故从未公开展示过。在堂中被朝拜的是原佛像的替身，由于身高仅5.5厘米，所以在远处很难被肉眼识别。原像虽然“渺小”，但这是真实的，是真像。从古至今始终沿用形象“渺小”的真像(或和同样大小的替身像)，反映了浅草寺尊敬历史守护真像、坚持真相的求是精神。 浅草寺(2024-05-18摄)佛不在高，有诚则灵。已延续了1396年香火的浅草寺，每年吸引着数百万善男信女。网上有文曰：每年到访约3000万人。我曲指一算，这相当于平均每天有8万2000多人，似乎太夸张了，大概是该文作者在数字后面误加了个0。 正在抽签儿解卦的日本学生 雪窦寺(2023-05-24摄)近年来在中国各地纷纷“打造”的金碧辉煌、耸入云霄的巨形佛像和殿堂与“渺小”的浅草寺对比鲜明。尽管视觉上高大恢宏，但无奈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的假大空。在没有信仰的环境中，那儿不过是一座座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幌子而已。 久米平内的雕塑弃恶从善，立地成佛久米平内是江户时代初期(17 世纪)的武士。据说, 他擅长剑术杀过许多人. 但晚年觉悟住进了浅草寺的金刚院, 顶礼膜拜禅宗佛教, 并举行宗教仪式以纪念被他杀害的人们的灵魂。他临终前祈愿将他的雕像雕刻在一块石头上, 并埋在市区繁忙地段, 以被尽可能多的人踩在脚下, 以偿还他生前的罪孽。最终, 他的石像被安放进了浅草寺。 但是，这个古代活生生的历史教训，似乎至今还没有被现代日本(政府)吸取和接受。对日本在历史上，尤其是二战期间侵略别国造成的深重灾难，缺乏真诚反省和正式道歉。 二次元十几年来传统的日本没有什么变化，但有一件事除外，那就是位于秋叶原商业街的"二次元"。多少年前那里还是电子一条街，现在变成了集动画、漫画、电脑、游戏等产品文化的“二次元圣地”。"二次元"？和二次方程有关系？, 俺老汉一脸懵圈，那就去秋叶原开开眼。 一出JR秋叶原站，就被涌入了人声鼎沸的商业步行大街。巨幅悅目的动漫广告、招揽生意的萌哒"女仆"、挤满年青人的“手办”店，处处都彰显着“御宅族”的风情。 "手办"店 在秋叶原“扫盲”之后，学到以下3个新词：二次元用简单的话说就是动漫文化。而用“官话”来说就是由二维(二次)的纸面或屏幕所呈现的动画、游戏等平面视觉作品，通过这些作品创造的虚拟世界被动漫爱好者称为“二次元世界”，简称“二次元”。手办是人物模型，主要指以动画、漫画、电子游戏中的人物为原型制作的模型，一般在10～30厘米左右。御宅族宅在室内、嗜好漫画、动画、电玩、科幻和电脑等产品或玩物的群体。 东京都琦玉县三乡市的污水和消防栓井盖为市政建设增添了"二次元"的艺术品。 博物馆 东京国立博物馆位于东京上野公园内，创立于1872年，是日本最早、最权威的博物馆。它有6个馆，展示着日本从旧石器时代至现代的历史和文化，收藏了日本和东南亚地区的历史文物、艺术品和古籍。走马观花逛了半个下午，总的印象是4个字：似曾相识。展品中的中国元素比比皆是, 没有什么能让我眼睛一亮的。 馆中日本朝代演进示意图与中国一衣带水的日本, 其历史和文化受中华文明影响深远。两者的关系是中华文明在先、是老师，而日本文明滞后、是学生。对此, 来自馆中的文字表述的清楚无疑："约两千四百年前,从中国和朝鲜半岛传来水田稻作的同时青铜器和铁器等金属器具也传到九州,四国, 并播及到本州。人们开始在有灌溉设备的水田旁建村定居,迎来了以农耕为生计的弥生时代。...." (日本弥生时代：公元前5世纪~公元至公元3世纪，是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中国方面, 581年隋、618年唐统一全国。这期间通过遣隋使,遣唐使吸收大陆的先进文化。....帶回最新的制度以及思想、宗救、技术、文物等为政治和文化的革漸做出了重要贡献。....此后以奈良为都的七十余年称为奈良时代。"(日本奈良时代：公元710~794年，是中国的唐代)。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作为老师的中国人有时称这位当年的学生为小日本。但这个学生后来表现不俗，自从1868年明治维新“脱亚入欧”的洋务运动之后，脱胎换骨、超过了老师，变成了世界强国。 日本伊万里瓷(馆中展品)伊万里瓷一则中日相互学习的故事。日本的伊万里瓷是在引进、借鉴中国景德镇瓷器工艺的基础上，逐渐发展、而成功烧制出来具有日本风格的彩瓷。约在1650年，鲜艳华丽的日本伊万里瓷器出口到欧洲，使看惯了中国青花瓷的欧洲人耳目一新。同时，由于清政府颁布的海禁政策导致景德镇瓷器出口锐减，使日本伊万里瓷器风靡欧洲、独领风骚。 中国伊万里瓷器(网上下载的照片)然而在1684年，随着清政府颁布了解禁令，景德镇瓷器得以恢复出口，以更成熟的工艺和更低廉的成本仿制了当时已誉满欧洲的日本伊万里瓷，并以“中国伊万里”的品牌重新占据了欧洲市场，并逐渐淘汰了日本伊万里。73年后的1757年，日本伊万里瓷寿终正寝。 东京科学未来馆东京国立博物馆并没有给我留下特别的印象，而位于东京湾的科学未来馆，则令我大失所望。所展示的科学探索缺少创意，科技展品大多是20+年前世界科技的水平。如此“冻龄”，何以谈未来?这也许是日本经济近30年的长期停滞的一个缩影，因为自从上世纪90年代，日本一直在低迷的经济中挣扎。但无论如何，日本仍是世界第三大经济体，仍是一个和谐繁荣、社会稳定、犯罪率低，人均寿命高、教育水平高，软实力强的国家。更难得的是日本是一个现代化、却又没有抛弃古老传统的国家。传统是一个民族的根和魂，如果失去了，既使变成了现代化的强国，那么其民族也会随之“进化”成国际标准化的AI机器人了吧？话扯远了，其实我想说的是希望下次再来时，日本传统依旧，日本仍旧是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