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大城王宫图鉴笔记】

印象诗人、作家哲骧

美篇号：1903602

本期摄影：诗人哲骧

原创图片：哲骧

　　烈日穿透遮阳伞的刹那，我的皮肤触到了某种古老的灼痛。四百年前缅甸军队焚烧王宫的火焰，仿佛蛰伏在三十三度的空气里，砖红色的废墟深处仍有焦炭气息渗出。菩提树的根系正以毫米为刻度吞噬断壁，青苔在砖缝里编织翠色经纬，恍惚间听见废墟在呼吸——这是被时间驯服的伤口在结痂。

那尊嵌在菩提树中的佛首低垂，树根如青铜铸就的血管缠绕面庞。缅甸士兵砍落的刀刃早已锈蚀成泥，树冠却在百年间托着佛陀升向云端。指尖轻触斑驳的金箔时，惊觉树皮纹理竟与佛像的法螺发髻浑然一体。某片新叶拂过佛目的瞬间，我错觉是工匠的凿子正从时光深处传来回响。穿纱笼的老妇人将莲花供奉在虬结的树根下，花瓣坠落的弧线与当年公主发间流苏的摇曳，在虚空中达成神秘的共振。

　　七座佛塔的残躯依然保持着受难时的姿态，断裂处暴露出红砖肌理，像被剥去皮肤的巨人骸骨。砖缝里钻出的凤尾蕨在风中书写梵文，野兰攀着浮雕的飞天裙裾绽放。有欧洲游客用激光笔照射塔尖，光束穿透蛛网时，十四世纪的鎏金塔刹与二十一世纪的绿色射线在尘埃中相撞。穿人字拖的孩童追逐蜥蜴跑过塔基，他们踩碎的陶片上，还沾着当年守城将士凝固的血色夕阳。

　　护城河在暮色中醒来，水面漂浮的莲花灯让倒影层层裂解。霓虹从对岸购物中心的玻璃幕墙跌落水中，与沉没的夜叉神像金冠碎片交织成赛博梵天。穿传统服饰的舞者在废墟间拍摄短视频，她手机支架下的土地，或许正埋着某位乐师被烧焦的鳄鱼琴。雨突然落下时，佛塔群升起氤氲的叹息，雨水顺着断颈佛像的轮廓流淌，像在为所有被抹去的面孔重绘五官。

穿橙袍的僧人在便利店买矿泉水，塑料瓶身的反光映在斑驳的壁画上。游客中心空调外机轰鸣声中，我触摸到半截残留的廊柱——那些被大象拖拽的凹痕里，野蜂正构筑着六边形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