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年初二晚上到的韶山冲。从钟祥出来,转往韶山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一直下。下得我心里湿漉漉的。我没有提前订宾馆,没有那个习惯。从来没有过。以前没有,来韶山更没有。我坚信我心中的圣地一定有收留我的地方。 果不其然,一出高速口,还没来得及搜索附近的宾馆,便有人从雨中走来。说如果我愿意,可以带我去她家的民宿看看。满意了就住,不满意她再给我介绍其他家。她说韶山冲不大,也可以自己找。我想也没想,就跟着去了。一种对于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很踏实的信任。 民宿很不错。干净、整洁。不亚于星级宾馆。他们很热情。那种很质朴的热情。尽管他们说着很标准的普通话,但我还是听出了老人家的乡音。反而是我说的寿阳普通话,他们听不大懂。这让我感觉,我才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而他们更像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民宿的餐厅很大。每根立柱的四面都嵌满了老人家的诗词书法。下雨天的韶山很冷。我要了老人家爱吃的红烧肉和一小瓶毛公酒。望着老人家气势磅礴的文字,我心里充满了奇异的温暖和安宁。“到家了!”我说。服务员很理解地笑笑:“我懂。您这么大年纪,驱车一千多公里过来,一定是为了寻找您心中的那片圣地,您精神上那个叫做家的地方!” <p class="ql-block">那一夜,我睡的很香,很安稳。起来的时候,雨还在下。第一站原计划是看老人家故居的。谁知雨中上屋场、老人家故居人山人海,排队几乎排到了老人家铜像广场。我索性雇了个导游,她很热情地帮我预约了故居的门票,并建议我先看老人家小时候读书的地方—南岸私塾,再到老人家铜像广场瞻仰老人家铜像。等人少一些再回来参观老人家故居。</p> <p class="ql-block">南岸私塾位于毛泽东故居往西100米,是一座牌楼式青砖建筑。从清光绪二十八年至清光绪三十年(1902年~1904年),老人家在这里接受了两年的启蒙教育、熟读了《幼学琼林》《三字经》《论语》等。导游很尽职,在雨滴一样挤在一起的人群中,给我讲着老人家读私塾时发生的各种趣事。雨中,我仿佛看见摇头晃脑的先生,追着一个调皮的小男生,穿过天井,向我跑来。</p> <p class="ql-block">老人家铜像广场上,大大小小的雨伞鳞次节比,宛如浩瀚的海洋。老人家庄严地站在波涛之上。跟随着瞻仰老人家铜像的队伍,给老人家敬献了花圈。我把伞交给导游,淋雨向老人家铜像深深鞠躬。缓缓绕老人家铜像一周。为了不影响其他瞻仰者瞻仰,我远远地面对老人家铜像驻足凝视。好想为老人家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倾泻我对老人家海一般的崇敬。</p> <p class="ql-block">中午时分,我加入老人家故居的参观队伍。队伍很长,如韶河之水屈曲而行。队伍里不止耄耋老人,更有孩提之童。一座坐南朝北的普通居所,站在上屋场,老人家故居即可一览无余。即便进入其中,细细读完老人家家庭成员的版面介绍,也长不过半个钟头。但人们还是静静地排队等候三个小时,甚至更长。我知道,那是一种<span style="font-size:18px;">内心深处</span>对老人家的表达。</p> 参观完老人家的故居,我登上了象鼻山,瞻仰了老人家双亲墓,拜读了老人家的《祭母文》。土墓前,一句“疾革尚呼儿无限关怀万端遗恨皆须补,长生新学佛不能住世一掬慈容何处寻。” 让我唏嘘不已;一句“春风南岸留晖远,秋雨韶山洒泪多。”让我哽噎难鸣。 <p class="ql-block">我收了伞,在老人家故居周围久久徘徊,一任雨水从我的头上、肩上落下,落满全身,蓄满心田。那“凹”字形的旧居,那“凹”字形的土坟,幻化成一部鸿篇巨著,镌刻在我的心上。</p> 第二天,雨还在下。我去看了老人家的两个纪念馆,一个图书馆,一个纪念园,参观了毛氏宗祠和老人家隐居过十一天的滴水洞。老人家的故事耳熟能详。但我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一幅图片、一幅图片地看,一个物件、一个物件地端详。那些打补丁的衣物,那些用度支出的票据,那些震撼灵魂的著作,那些惊天动地的壮举,那些离他而去的亲人,山一般砸在我的心上。 由于天气和年龄的双重原因,我没能登上韶峰,去看“韶峰耸翠”,去访“仙女茅庵”;去探“胭脂古井”,去采“塔岭晴霞”;去剪“石屋清风”,去望“顿石成门”;去考“凤仪亭址”、去掬“石壁流泉”。而是去看了由张艺谋担任总导演的大型(室内)舞台剧《最忆韶山冲》,跟随老人家重走了他的亲情之路、励志之路、求索之路、奋斗之路;任由“诗与音、光与影”把自己带入到中国波澜壮阔的革命画卷之中。 历史是由历史验证的。临走之时,我再一次回望群岭环护的韶山冲,突然发现,那山,圆润而独立;那岭,坚挺而柔和;那田,平整而广阔;那水,清澈而无垠。那高大的老人家铜像,高大到穿天入云;那神秘的滴水洞,简朴到没有丝毫神秘。 <p class="ql-block">眼泪,又一次无声的落下来。和进雨水,留在韶山冲。那个“箫韶九成,引凤来仪”的地方,那个生与死都以“凹”为居所的地方,那个谱写了“华夏第一乐章”的地方。四千多年前,舜辞别爱侣,南巡宿营韶山,侍从们载歌载舞,山崖翕然,山鸣谷应,声震林木,凤凰展翅,嘤嘤和鸣;五十多年前,老人家最后一次回到韶山,却把自己隔离到一个鲜为人知的山洞里,而他的爱侣却已经离开他整整三十九年,山川滴血,凤栖虎歇……</p> 烟雨中,那个“凹”字,如温暖的怀抱张开来,拥抱着韶山,拥抱着世界;烟雨中,那个“凹”字,如稳固的基石,托起韶山,托起整个民族…… 每一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尊神。而我的心里却住着一个神一样的老人。他叫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