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北京古建筑：北京孔庙和国子监

老海

在北京东城区，有一条古老的街道，形成于元朝，现称作国子监街 ，是中国十大历史文化名街之一。在街道的北侧，有元、明、清三代国家设立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国子监，还有元、明、清三代皇家祭孔典礼的场所北京孔庙。农历乙巳蛇年正月初六，立春还寒，暂住北京外出，顺路走进这里，在古柏碑林中，体味古代学子的梦想与追求，在雕梁画栋间，感受儒家文化的源远流长。

按照中国古代教育“庙学合一”“左庙右学”的规制，国子监与孔庙相邻而建。左边是祭祀孔子的孔庙，右边是太学，即国子监，现两处合设为孔庙和国子监博物馆。从孔庙进入，至国子监走出，游走在红墙黄瓦之内，穿梭于古树碑林之间，一幢幢古老庄重的建筑，一颗颗苍劲挺拔的古树，一通通刻满沧桑的石碑，仿佛在述说着700多年的历史故事，也见证着儒家思想对中华文化深远影响。

皇家祭孔之圣庙

孔庙又称文庙，是祭祀孔子的场所。北京孔庙与地方文庙不同，是皇家祭祀孔子的圣庙，虽规模略逊于山东曲阜孔庙，但其等级为最高的孔庙，也是中国四大孔庙之一。始建于元大德六年（1302年）六月，始称宣圣庙。明永乐九年（1411年）重建，明嘉靖九年（1530年），定孔子谥号为“至圣先师孔子”，由此有“先师庙”之称。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大规模修缮，至民国五年（1916年）竣工，形成现有孔庙的规模和布局。北京孔庙坐北朝南，主体建筑为沿中轴线分布、左右对称的中国传统建筑布局，三进院落，中轴线上的建筑从南向北依次为先师门、大成门、大成殿、崇圣祠，大部分建筑覆以黄色琉璃瓦，尽显皇家气势。下图取自网络。

进入孔庙的大门称先师门，于清朝乾隆33年（1768年）重修后，由棂星门改称为先师门。面阔三间，进深七檩，单檐歇山顶，檐下斗栱造型古朴简洁，稀疏硕大，基本上保留了元代的建筑风格。其上悬挂的“先师庙”匾额，为乾隆皇帝御书。

从先师门到大成门是第一进院，是祭孔仪式相关准备工作的场所。由中轴线上大成门，东侧的宰牲亭、井亭、神厨，西侧的神库、致斋所以及东西两侧的御碑厅、进士题名碑组成。一尊高近两米，用汉白玉雕成的孔子塑像矗立在大成门前，面容饱满，胡须飘飘，双手交叉于胸前做行礼的姿势，一派圣人风范。

大成门创建于元代，清代重修，面阔五间，进深九檩，单檐歇山顶，檐下密布七踩斗栱，额枋施和玺彩画。整座建筑坐落在高大的砖石台基上，台基正中设有丹陛，庄重壮美。

在大成门前东西两侧立有两通元代石碑 ，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东侧为“孔子加号诏书碑”，内容为元大德十一年（1307)，元武宗特诏命孔子加谥为“大成至圣文宣王”，这是孔子在历代所获得的最高封号，元顺帝至元二年（1336）刻石立碑。西侧为“加封四子碑”，内容为元至顺元年（1330)，元文宗加封孔子的父母、夫人及颜渊、曾子、子思子、孟子，并刻石立碑。

大成门前廊两侧摆放着10枚石鼓，每枚石鼓的鼓面上都篆刻一首上古游猎诗。这是清乾隆时仿周宣王时代（前8世纪）的石鼓遗物刻制的，因此又称“乾隆石鼓”。周石鼓是唐末发现于陕西岐山，元代皇庆二年（1313）移置孔庙大成门内，乾隆时因其残损严重，故汇集缺损文字重镌新鼓，列于现在的位置。周石鼓现存于故宫博物院。

第一进院落东侧设有宰牲亭、井亭、神厨，用于祭孔三牲的宰杀、清洗和烹制。井亭为四角盝顶，宰牲亭为面阔三间的歇山顶。

距离井亭不远处，是一明代正统元年“御制新建太学之碑”亭，又称正统碑亭，是明代遗存，也是孔庙内14座御碑亭中唯一幸存的绿瓦重檐歇山顶建筑。从明初到清中期，孔庙建筑群以绿色用瓦为尊。然而，乾隆四年（1739年），大成门、大成殿以及清代御碑亭的瓦色被改为黄色，唯独这座正统碑亭，因其独特的明代风格和历史价值，得以保留其绿瓦顶，成为孔庙内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正统碑龟蚨及瑞兽雕饰工艺精湛，是明代雕刻工艺的典范。

第一进院西侧，建有两座御碑亭，为黄瓦重檐歇山顶建筑。一座为清乾隆三十四年（1769）修缮孔庙的谕旨碑，也称“敕修文庙碑”，另一座是清道光九年（1829）所立“御制平定回疆，剿擒逆贼裔，告成太学碑”。

在第一进院东西两侧还排列着198通元、明、清三代进士题名碑。碑上刻有51624名进士的姓名、籍贯、名次等。中国历史上很多名人如刘墉、纪昀、林则徐、康有为以及曾国藩、李鸿章等均位列其中。《进士题名碑》始于元代皇庆二年（1313年）开科取士后，进士题名于碑上，借以显宗耀祖。而明代又将碑上元代的刻名磨去，刻上明代进士的姓名。故现存元代进士碑仅有三通，而明代有77通，清代118通。

穿过大成门，来到第二进院，这是孔庙的中心院落，历代帝王祭孔大典即在此进行。院内古柏参天，庄严肃穆，东西庑各19间，左右对称，大成殿矗立中轴线北端，巍峨庄重，11座御碑亭分列东西两侧，彰显皇家气场。站在大成殿前，穿越时空，遥想祭孔大典之庄严，不禁肃然起敬。

大成殿是孔庙的主体建筑，是供奉孔子神位和祭孔时帝王行礼的场所。重檐庑殿顶，黄瓦覆顶，上檐施单翘双昂七踩斗栱，下檐施双昂五踩斗栱，额枋施以和玺彩画，前置露台，石栏一层，出三陛，前陛设御道，浮雕云龙，是最高等级的皇家建筑，堪与故宫太和殿相比，足见孔子作为“帝王之师”的至高地位。它始建于元大德六年（1302年），后被毁。明永乐九年（1411年）重建，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改换青琉璃瓦顶，清乾隆二年（1737年）改为黄琉璃瓦顶，光绪三十二年 1906年）殿堂由七间三进扩建为九间五进。

大殿内正中央供奉着孔子神位，两侧则供奉着“四配十二哲”的牌位，这些先贤均是孔子的弟子。大殿内外高悬清康熙至宣统九位皇帝及民国大总统黎元洪亲书的匾额，均是对孔子的四字赞语，也是珍贵的文物。

大成殿正门上方悬挂康熙皇帝亲书的“万世师表”匾额。

大成殿内正面，在居中孔子神位之上悬挂有民国的大总统黎元洪提写的“道洽大同”匾额，两侧分别悬挂有：雍正皇帝书写的“生民未有”，乾隆皇帝书写的“与天地参”，嘉庆皇帝书的“圣集大成”，道光皇帝书写的“圣协时中”。

大成殿内东侧悬挂的匾额为：光绪皇帝书写的“斯文在兹”，咸丰皇帝书写的“德齐帱载”。

大成殿内西侧悬挂的匾额为：同治皇帝书写的“圣神天纵”，宣统皇帝书写的“中和位育”。

在大成殿月台下的西侧，有一颗苍劲的古柏，叫作“触奸柏”，相传为元代国子监祭酒（校长）许衡所植，至今已700多年。明代奸相严嵩代皇帝祭孔，经过此树下，狂风骤起，吹动树枝掀掉了他的乌纱帽。后人说此树可辨忠奸，就称它为“触奸柏“或称“辨奸柏”。

二进院中有一口明代古井，称“砚水”。此井当年水浅而甘冽，相传文人如能饮一杯井中“圣水”就能文思如泉涌，以井水磨墨可使笔下生花，清乾隆皇帝赐名为“砚水湖”。

在第二进院，11座黄瓦重檐歇山顶御碑亭分列甬道两侧，高耸庄重，气势恢宏。碑上主要内容是康熙、雍正、乾隆南征北战统一中国的重大史实，也有修葺国子监、孔庙以及祭孔的纪实，彰显文治武功的皇权统治。

孔庙的第三进院独立成院，称“崇圣祠”，建于嘉靖九年(1531年）。用于供奉孔子五代先祖木金父、祈父、防叔、伯夏、叔梁纥。现在此展演大成礼乐乐舞。

元明清三朝最高学府

穿过孔庙一进院东侧的“持敬门”，就来到了国子监。国子监又称“太学”或“国学”，是元明清三朝的最高学府和教育行政管理机构，是选拔人才和官员的地方，也是我国目前保存完整的古代最高学府旧址。元大德十年（1306年）孔庙建成，御史中丞何玮提议在孔庙旁边营建一所太学，获得皇帝批准后开工建设，于元至大元年（1308年）竣工。此后，经过明永乐、正统、嘉靖年间几次大规模的修缮和增建，形成了三进院落的基本结构。清乾隆年间又增建辟雍殿，定型为如今的规模和布局。国子监招收的学生来自全国各地，包括少数民族地区的学生，也接收来自国外的学生，如日本、朝鲜、越南等国。

走进国子监，仿佛踏入了一座传承千年的智慧殿堂。这里不仅是中国古代最高学府的遗存，更是文化与教育的精神高地。走过雕梁画栋的每一座建筑，抚摸历史厚重的每一通石碑，空气中似乎还悬浮着皇帝临雍讲学的余韵。古代莘莘学子秉烛苦读的身影，学成入仕的狂喜，仿佛在眼前闪现。国子监的庄严与典雅，见证了中国古代教育制度的演变和发展，尤其在辽、金、元、清等朝代，它更是增进中华文化认同、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平台，体现了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

下图取自中新网。

三进院落的国子监主体建筑沿中轴线依次排列，分别为集贤门（大门）、太学门（二门）、琉璃牌坊、辟雍殿、彝伦堂、敬一亭。东西两庑主要为率性堂、诚心堂、崇志堂、修道堂、正义堂、广业堂等学生日常学习的场所以及博士厅、绳愆厅等教学办公场所。

集贤门是国子监的大门。“集贤”之意，就是聚集培养贤能人才的地方。 面阔三间，悬山顶，门框和柱子均为黑色。 在明清两朝的行政机关使用黑色漆绘，而国子监兼具教育和管理职能，属于行政管理部门，因此采用黑门黑柱。

太学门为国子监第二道门，进入太学门就相当于进入教学区。3000多年以前的周代就有了以“太学”为名的学校，汉武帝时，创立了我国封建社会第一所中央官办大学“太学”，从此“太学”成为国家最高学府的名称，一直沿用到清末。太学门面阔三间，悬山顶，黑色门框和檐柱。国子监大门均无门槛，体现了孔子“有教无类”的思想，这里不分贵贱，只要你有才品德好就可来此上学。

跨过太学门，迎面是一座高大华美的琉璃牌楼，它是北京唯一一座专门为教育而设立的牌坊。建成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三门四柱七楼式，正反两面横额均为乾隆皇帝御笔，正面为“圜桥教泽”，背面为“学海节观”。在古代，文官走左门，武官走右门，皇帝走中门，因此中间的门叫龙门，也有了“十年寒窗读，只为跃龙门”之说。

走过琉璃牌楼，国子监核心建筑辟雍出现在眼前。辟雍始建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次年竣工，是专供皇帝讲学的宫殿，也是现存唯一的古代皇家学宫。建筑平面呈正方形，建在方形石基之上，重檐四角攒尖顶，鎏金宝顶，覆黄琉璃瓦，面阔与进深均为三间，四面设门，隔扇门窗。四周建有围廊，围廊外面圆形池水环绕，水上东南西北各建一座石梁桥通达四方。俯瞰辟雍，辟雍与环水组成一体，形如一块玉璧，外圆内方，是中国传统的为人处事理念在建筑形式上的体现。

在辟雍大殿的南门外重檐正中悬挂有乾隆御书“辟雍”的华带匾额，边框为七彩九龙祥云云雕，其精美程度在北京的名匾中极为罕见。“辟雍”一词源自于三千多年前的周代，“辟”同“璧”，指环水如璧；“雍”为水中高台。《诗经》中曾多次出现辟雍，被描绘为一个四周环水的场所，周天子及贵族在此演示钟鼓礼乐，和谐融洽。在《礼记·王制》中明确提出辟雍为天子之学：“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乾隆皇帝正是效仿周天子建辟雍。据史料记载，辟雍落成翌年早春，乾隆就亲临辟雍，举行了盛大的“临雍讲学”要礼。

辟雍殿内下以“金砖墁地”，上为金龙合玺井口式天花顶，中间无柱抹角架梁，既宽敞华贵，且结构合理。殿内正北上方横匾及两侧楹联为乾隆皇帝御书，南面和东侧匾额为道光、咸丰皇帝亲题，殿中设置的龙椅、五峰屏、御书案等皇家器具都是乾隆“临雍讲学”时所用的设施。

“雅涵於乐”为乾隆御书。“於乐”二字的读音为於（wū）乐（yuè）。於为发语词，无实际意义。乐为奏乐、音乐之意。涵，涵泳，深入体会。“雅涵於乐”意为在辟雍作乐，钟鼓齐鸣，深入体会，反复玩味，以得圣人之道。

“涵泳圣涯”为道光皇帝御书。道光皇帝书法作品传世不多，御题的匾额也很少，这块匾额较为珍贵。涵泳有深入领会之意，是宋明理学家主张的一种读书方法。认为读书时要体悟圣贤之道，需涵泳玩味。“涵泳圣涯”意为反复玩味圣人之道，体会其中内涵。

“万流仰镜”为咸丰皇帝御书。万流，指各方面的人，万民。镜，喻明道也。仰，敬仰。“万流仰镜”意为孔子之明道令天下的人都尊敬、仰慕。

在二进院，有两座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碑亭，分列辟雍东南、西南。东碑亭内的石碑四面均刻有文字，正面碑文《国学新建辟雍环水工成碑记》，是乾隆四十九年（1784）御笔所书，主要记述了辟雍建置情况和理论依据。碑阴为满文《三老五更说》。两侧面碑文分别为为大臣董浩奉旨所书《张廷玉三老五更议》原文和乾隆皇帝御书《题张廷玉三老五更议》。

西碑亭御碑正面为满文《国学新建辟雍环水工成碑记》，碑阴为汉文《三老五更说》。《三老五更说》是乾隆四十三年(1778）所著，为乾隆帝解释经文，阐发“御论”之作。立此碑文，意在倡导尊贤爱老，弘扬传统美德。

在辟雍之后的中轴线上建有彝伦堂，元代称为崇文阁，明永乐年间重建，改称彝伦堂。单檐悬山顶，面阔七间，进深九檁，前有月台，后出抱厦，月台的东南角设有日晷一部，月台之前，新立孔子行教塑像一座。彝伦堂在辟雍修建之前，曾是皇帝讲学之处，辟雍建成后，改为国子监藏书处。

二进院东西庑为学习和办公场所。东侧从南到北有崇志堂、诚心堂、率性堂及绳愆厅，西侧自南而北为广业堂、正义堂、修道堂及博士厅。绳愆qiān厅相当于现在的教导处，“绳愆”是用准绳衡量过失的意思。博士厅则是负责管理教务的部门，相当于现在的教务处。

国子监三进院四周砌有红墙，辟有院门，自成院落。院内中轴线上的敬一亭建于明朝嘉靖七年（1528），灰瓦单檐歇山顶，面阔五间，是专藏皇帝对监生训喻之处。东侧为祭酒厢房，西侧为司业厢房，均是国子监最高长官的办公之地。

乾隆十三经刻石

在孔庙与国子监之间的夹道内，有一处规模上仅次于西安碑林的全国第二大碑林，称作乾隆石经，又称十三经刻石，是乾隆年间镌刻的十三部儒家经典刻石的统称。碑林气势恢宏，森森壮观，驻足之前，顿生敬畏。

乾隆石经包括《周易》《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论语》《孝经》《尔雅》《孟子》，经文628000余字，皆为楷书，全部为雍正年间江苏贡生蒋衡手书，历时12年。乾隆五十六年（1792年）钦命动工刻石，历时三年刻成，共计189通，立于国子监东西六堂，是我国现存最完整的官刻儒家石经。1956年移至孔庙与国子监之间的夹道内。

相传当年乾隆命和珅、王杰为总裁，彭元瑞、刘墉为副总裁来考订经稿。彭元瑞以宋元善本十三经核订蒋衡手书的经稿，并把俗体字均改为古体字，使经文更加完善规范，古意大增，受到乾隆赞赏，被授以太子太保衔。这使和珅嫉恨非凡，权倾朝野的他命人在一夜之间挖去石碑上全部改过的古体字。直到和珅垮台后，古体字迹才得以重新修复，至今碑面上还有一块块挖补的痕迹。

除乾隆石经外，碑厅内还展示有康熙御书大学碑、乾隆御书十六方碑等许多珍贵的石碑。

离开孔庙和国子监，转身回望，黄瓦覆盖的重檐屋顶在蓝天下划出庄重的轮廓，孩子们举着研学的手册穿梭在殿宇间，那些镌刻在石碑上的文字，生长在庙院里的古木，沉淀在砖缝间的光阴，在即将到来的春天里悄然生长出新的年轮。中华文明，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