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联格律浅谈 作者 姚金雷

七姐八社诗联

楹联格律浅谈

对联又称楹联，是流传已久的文学形式。对联是用语言文字来表达思想感情的特殊形式，不同于诗词，不同于文章。雅俗共赏，深受广大群众喜爱。

对句发展成为对联，可溯源于诗经、汉赋与骈体文。一般认为最早的对联是五代蜀主孟昶的：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也有专家论证为更早。对联始于兴盛于明清，直到当今经久未衰。

对联利用汉语的特殊性造句修辞，状景叙事，抒情寓意，以精炼的语言表达丰富的思想感情，既意深含蓄，有诗境韵味，又对仗工整，平仄交替，朗朗上口，铿锵有力，具有独特的民族色彩，是汉语言所独有的。对联虽然不是韵文，但对联的内容与诗词曲赋一脉相承，具有较强的文学性和可欣赏性。

对联的核心在于对仗，是从中古时以来诗歌格律的表现之一。指按照字音的平仄和字义的虚实做成对偶的语句。对仗又称队仗、排偶。它是把同类或对立概念的词语放在相对应的位置上使之出现相互映衬的状态，使语句更具韵味，增加词语表现力。对仗与汉魏时代的骈偶文句密切相关，可以说是由骈偶发展而成的，对仗本身应该也是一种骈偶。它具体指前后两个词组或句子相互成对。即两个词组或句子、字数相等、词性相近、句法相似、意义相关。

对仗按宽严程度分：工对、邻对、借对（借音、借意）、宽对。按创作手法分：流水对、错综对、叠字对、连绵对（双声、叠韵、互对）、自对（句内、词组）、切侧对（无情对）等。

一、一般对联的下联平声收尾

对联中一般把下联平声收尾的对联称为正格。即对联上联的最末一字，必然是仄声，下联最末一个字，必然是平声。但是，也有极少数的上联最末一字是平声，下联最末字是仄声，这是对联的“变格”，如清代吴荣光写的一副对联:

人不可以无师；物常聚于所好。

又如清代书法家翁方纲和黄丹书写过的亦是：

异彩腾于轸虚;紫烟霭于邦甸。

郭沫若集毛主席词句联：

江山如此多娇；风景这边独好。

对仗工整，流畅自然，别出心裁。这些对联的下联都是仄声。

孙中山先生临终时就当时形势概括的两句话，也可认为是变格的对联：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它上下句意义连贯，而且字面浑然成对，对联格式叫做“流水对”。

如长沙岳麓书院大门两旁悬挂对联，也是流水对。

惟楚有材;于斯为盛。

古联：读古人书；友天下士。

具有时代气息的对联也有：

全党全民，排除万难；一心一意，实现四化。

以上对联都是下联以仄声收尾的。

对联通常分左右两边书写悬挂，通常按古书籍的阅读习惯，上联置于右边，下联置于左边，横批居中上。曾经有人制作诙谐对联：

坐北朝南吃西瓜皮向东甩；

思前想后看左传书往右翻。

二、单边七个字以内的对联格律

清人把单边11个字以上的对联称为长联，作为长短对联的划断并无很有说服力的理由。现代人也有将七言以上的称为长联，可能是由于习惯而已。仅简单的从字数把对联分为长短联与词分为长调中调小令一样，并没有多大实际意义。但从对联的句式结构而划分，以一句为短联，两句及以上是为长联，还多少有些道理。

1、单边一字到三字的对联：

①单边一字到三字的对联由于空间较小，难以发挥，多作文人间的文字游戏。如上联“墨”，下联“泉”的二字联，其意是以“黑土”对“白水”，一笑而已。又传朱元璋问其臣，说论语中“色难”不好对，答曰这个容易，朱茫然等了很久没有下文，方知“容易”正是“色难”之对。就文字和音律而言虽对仗工整，却乏太多的内涵，纯粹的文字游戏。

②但较少字数的对联中也有佳作。如1931年“918”后，有人做过一副挽联，上联写一“死”字，下联为一倒写的“生”字，表示宁肯站着死，也不倒着生。这恐怕是寓意最深而字数最少的一字联了，虽然仅仅只有两个字，但其英雄气概了然。

还有更加简洁的，1947年抨击国民党政府迫害学生的对联：上联一个“？”；下联一个“！”，愤懑之情跃然笔下。

③为方便叙述，以下将“平仄”分别写为“01”。

一字联上联下联多是1/0结构。

二字联上联下联多是11/00或01/10结构。

一字联上联多是011，001，对应下联为100，110结构。

2、单边四六字的对联：

对联传承了骈体文的基因，四六言是其重要的表现形式。

①四字联上联多是0011结构，对应下联为1100。如：

湖南桃花源对联：

秦时明月；洞口桃花。

寺院的对联：

一尘不染；万法皆空。

旧联：墨生云雾；笔吐烟霞。

四字联上下联分别为： 1001；0110。

长沙岳麓书院：

惟楚有材；于斯为盛。

此联是变格（下联是仄声收尾，音律是上下联互换）。集《左传》、《论语》句，以经对史，气势磅礴，古朴典雅，显示岳麓书院为一流水平学府。句脚上平下仄，一般出现在骈文句式单句，由语义决定，不宜更改。

单边四字联的句式还有13结构的，如庐山白鹿书院四字联：

傍百年树；读万卷书。

又如桂林叠彩洞对联：

到清凉境；生欢喜心。

②六字联上联多是110011结构，对应下联为001100。如旧联：

孝悌传家根本；诗书经世文章。

董其昌题杭州飞来峰下冷泉亭：

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

绍兴东湖联：

此是山阴道上；如来西子湖边。

如民国时期某鞋店联：

由此登堂入室；任君步月凌云。

也有上联为110001结构，对应下联为001110。如郭沫若为宁波天一阁题联：

好事流芳千古；良书播惠九州。

③四六字对联也有非两个字为一个音节的别体。四字联有13句式，即是一字领字加三字。如白鹿书院：傍百年树；读万卷书。和桂林叠彩洞联：到清凉境；生欢喜心。这两副对联都是一字领三字联。

六字联有15，33句式。如鲁迅集《离骚》诗句联：

望崦嵫而勿迫；恐鹈鴂之先鸣。

古春联：

开甲子之新历；发风光于早春。

集《四书》联：

是闻也，非达也；既来之，则安之。

格言联：

慎言语，节饮食；蓄道德，能文章。

3、单边五七字的对联：

对联也继承了近体诗的衣钵，五七言是其主要表现形式。对联中五七言多以律句的格律为正体。

①五言上联：11001，对应的下联：00110的结构。

郑板桥对联：

三绝诗书画；一官归去来。

旧联：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

上联：00011，对应的下联：11100的结构。

李大钊对联：

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旧楹联：

夜眠人静后；早起鸟啼先。

带雪梅初暖；含烟柳常青。

杭州韬光寺观海亭联：

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

朱彝尊集杜诗句，山西晋祠唐碑亭：

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

②同样七言上联：0011001，对应的下联：1100110的结构。如格言联：

传家有道惟存厚；处世无奇但率真。

西湖岳坟联：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上联：1100011，对应的下联：0011100的结构。如旧联：

畏友恨难终日对；异书喜有故人藏。

题曲阜衍圣公府：

到此都称香案吏；及时多种杏坛花。

咏炭联：

一半黑时犹有骨；十分红处便成灰。

《红楼梦》联：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③上联拗律句的对联。即用变律体：五言00101，七言1100101分别替代00011和1100011：

五言：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

西泠印社石坊联：

高风振千古；印学话西泠。

七言，苏州圆妙观七星潭阁集句：

千树桃花万年药；半潭秋水一房山。

杭州藕香居茶室：

欲把西湖比西子；从来佳茗似佳人。

④五七字联也有别体。即五字联有14句式，即一字领字加四字。七字联还有34、16句式，后四字遵循四字联格律。

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

缔美满姻缘；创幸福生活。

甲午后慈禧太后大庆万寿，社会上流传一副对联：

台湾省已归日本；颐和园又搭天棚。

格言联：

退一步天高地阔；让三分心和气平。

16句式：

充海阔天空之量；养先忧后乐之心。

⑤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00-1100，11-0011）因其对仗工整，常作对联。在对联里为单边七字联，但不可作为七言看，除去连接词“与”、“共”外，其结构可当作6字看。

⑥另外七字联还有较为特殊音律的形式，上下联分别为0011011/1100100的联，如：

乾坤春满来瑞鹤；锦绣花开扮新年。

尽管在生活中见到很多这样的对联，但在旧联中却少见，原因是由于前人文人语境比我们更熟悉声律，基本不作这样的对联，或作了也没有被收录而留下。这副对联是为了说明类似情况改造的旧联。这种对联不多见的对联，从文字上以看成43句式，即其格律可以看成上下联分别为0011，011/1100，100。

4、唐元稹咏茶《七字令》从二句至六句，都是对仗句。

茶，

香叶，嫩芽。（11/00）

慕诗客，爱僧家。（001/110）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0011/1100

铫煎黄蕊色，碗转麹尘花。（00011/11100）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110011/001100）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三、单边八九字和十个字的对联格律

单边八九字和十个字的对联较少是单句，多以句子的组合形式出现。

1、单边八字对联：

①单边八字联一句式：如鲁迅赠瞿秋白对联：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②单边八字联还多有35句式，如写学校的对联：

育英才桃李满天下；

摘明珠硕果誉九州。

戏台联：

天下事当作如是观；

古今人何遽不相识。

又：

把往事今朝重提起；

破功夫明夜早些来。

③单边八字联的组合句式，多是44句式，如长沙岳麓书院讲堂有副对联：

工善其事，必利其器；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

此联由湖南工专（曾并入书院办学）校长宾步程撰书。上联摘自《论语・卫灵公》，下联摘自韩愈《进学解》。

又如冯友兰寿金岳霖八十八岁生日联：

道胜青牛，论高白马；

何止于米，相期以茶。

“青牛”用老子骑青牛的典故，此处借代哲学；“白马”用公孙龙论“白马非马”的典故，此处借代逻辑学。这两门学术都是金先生深入研究了一辈子的。用“胜”、“高”二字，以表学术水平之超群绝伦。“米寿”和“茶寿”，“米”字拆开是“八十八”，而“茶”字则是“八十八加二十”，等于一百零八岁。

郭沫若题蒲松龄故居联：

写鬼写妖，高人一等；

刺贪刺虐，入骨三分。

此联概括性极强，将蒲氏创作的主要内容、所针砭的时弊写出。

2、单边九字对联：

①单边九字联一句式：

黄遵宪自题联：

尚欲乘长风破万里浪；

不妨处南海弄明月珠。

泰山壶天阁联：

登此山一半已是壶天；

造绝顶千重尚多福地。

旧联：

一月常致二十九日醉；

百年须笑三万六千场。

岳麓书院头门建于1986年。上悬“千年学府”，为岳麓书院1010周年院庆时，湖南大学长沙校友会赠送，集唐代湘籍著名书法家欧阳询手迹而成。门联为:

千百年楚材导源于此；

近世纪湘学与日争光。

撰联人虞愚，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书法协会副主席。对联高度概括了岳麓书院千百年来在培育人才和学术研究方面的地位和作用。表达了作者对书院的由衷赞誉，寄托了对湖南学子的殷切期望。

②别体的单边九字对联，常有45，54句式，如北京颐和园玉带桥联：

螺黛一痕，平铺明月镜；

虹光百尺，横映水晶帘。

如紫禁城养心殿联：

旭日射铜龙，上阳春暖；

和风翔玉燕，中禁花浓。

题浙江学署联：

天地自成文，湖山有美；

国家期得士，桃李无言。

又如小说《红岩》中挽牺牲的难友联，是一字领与44二句的组合：

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

作千秋雄鬼，死不还家。

3、单边十字对联

①单边十字对联已经很少单句式，摘成都武侯祠联：

文章与伊训说命相表里；

经济自清心寡欲中得来。

格言联：

阴阳风雨晦明受之以节；

梦幻露电泡影作如是观。

叠字联：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②单边十字组合式联，多是37、46句式。如格言联：

李谪仙欲以千金裘换酒；

陶彭泽不为五斗米折腰。

舒同题岳坟联：

爱国尽忠，武穆英灵长在；

旧容新貌，西湖美景增辉。

泰山南天门：

门辟九霄，仰步三天圣迹；

阶崇万级，俯临千嶂奇观。

唐温庭筠应对李商隐：

远比召公，三十六年宰辅；

近同郭令，二十四考中书。

此联李商隐出句，温庭筠应对。口头应对是骈文基本功，并非有意创作楹联。召公：周朝辅政大臣。郭令：唐郭子仪，官中书令，任期中主持官吏考绩24次。

③单边一句字数更多的对联也是有的，如题古孝子联单边12个字：

曾谓当日我公遂以是为孝乎；

足愧千秋人子而并不能养者。

四、两句及以上的对联格律

1、两句及以上对联的构成

前面所言，七八九字的对联都有可能是两句组成的，甚至更少字数的对联也有可能是两句以上组成的。无论几句，对应的部分都是基本符合单句的格律的。具体到其细节后面不必讨论。录岳阳楼联：

放不开眼底乾坤，何必登斯楼把酒；

吞得尽胸中云梦，方可对仙人吟诗。

这副对联的单边是两个七字组成的，前句为三字领与四言组合，后句为二字领加一四句式组合的结构。

莫愁湖胜棋楼联：

世事如棋，一着争来千古业；

柔情似水，几时流尽六朝春。

赵孟頫题杭州灵隐寺山门：

龙涧风回，万壑松涛连海气；

鹫峰云敛，千年桂月印湖光。

某自挽联：

功名事业文章，他生未卜；

嬉笑悲歌怒骂，到此方休。

题江心寺东浩然楼联：

忆故乡两点金焦，同斯胜境；

到此地一楼风月，助我清谈。

2、关于组合句式长联的步脚

步脚关乎对联的节奏，并没有特别要求，只是在创作时要注意。一般建议步脚以平仄相间，使对联节奏抑扬顿挫，起伏有致。如郭沫若写作山东济南李清照纪念堂联：

大明湖畔，趵突泉边，故居在垂杨深处；（步脚101）

漱玉集中，金石录里，文采有后主遗风。（步脚010）

并非一定要按照平仄互换来安排步脚。如一九二五年上海“五卅”慘案后，全国各地涌起了反帝怒潮。广州民众高呼“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举行声援上海的游行示威，遭英法士兵枪扫炮击，当场死伤近二百人。事后，广州开会追悼，送了不少挽联。其中词意悲壮，足以启后人的也不少。挽联之一:

诸君慎之！到兹黑幕揭开，亲善和平，只是机关枪、巡洋舰；（步脚00001）

烈士已矣！但愿黄魂党醒，同心戮力，做个平等国、自由民。（步脚11110）

十九路军挽阵亡将士联：

自卫乃天赋人权，三万众慷慨登陴，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石烂海枯犹此志；（步脚00001）

相约以血湔国耻，四十日见危授命，吾率君等出，不率其入，椒江桂酒有余哀。（步脚11110）

此二联上联步脚除尾句外，全部是平声，并无违和感，更感语言之激荡。

黄公略追悼大会上挽联：

广州暴动不死，平江暴动不死，如今竟牺牲，堪恨大鹏从天落；（步脚1111）

革命战争有功，游击战争有功，毕生何奋勇，好教后世继君来。（步脚0010）

陈毅挽鲁迅联：

要打吧儿落水狗，临死也不宽恕，懂得进退攻守，岂仅文坛闯将；（步脚1111）

莫作空头文学家，一生最恨帮闲，敢于嬉笑怒骂，不愧思想权威。（步脚0010）

此二联上联步脚全部仄声，下联除“勇”和“骂”外全部平声，读起来同样铿锵。因而对联的步脚是根据文字内容而定的。

五、律联中的格律变化

从前面所列，对联是延续格律诗词的音律进行规范的，按照格律诗词对仗创作的对联是符合其格律要求的。但在其发展过程中为了更加凸显对联自身的语言特色，相对格律诗词是有所变化的。

1、领字可以不拘格律

①一字领：安徽当涂采石矶太白楼对联：

跨太白楼之上，鸳瓦排云，倚画槛一味乡愁，已渐近钟阜晴岚，六朝城郭；

横彭蠡江而西，鹭涛堆雪，唤沙鸥共谈宦迹，最难忘峨嵋春水，万里风帆。

题黄鹤楼联：

一上高楼，缅当年江汉风流，多少千秋人物；

双持使节，喜此日荆衡形胜，纵横万里金汤。

以上二联，太白楼联中“倚”与“唤”一字领都是仄声字。黄鹤楼联联中“缅”与“喜”一字领都是仄声字。没有按平仄相对。

古联：读古人书；友天下士。其中“读”、“友”也是两个仄声作一字领。

题江心寺东浩然楼：

忆故乡两点金焦，同斯胜境；

到此地一楼风月，助我清谈。

福州永福方广岩：

石室云开，见大地山河，三千世界；

水帘风卷，露半天楼阁，十二栏杆。

潮州园中楼：

如此江山，对海碧天青，万里烟云归咫尺；

莫辞樽酒，值蕉黄荔紫，一楼风雨话生平。

题薛涛井联：

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枇杷，何处是校书门巷；

大江横曲栏，剩一楼风月，要平分工部祠堂。

以上几联，江心寺东浩然楼联中首字“忆”与“到”一字领都是仄声字。永福方广岩联中第二句第一字“见”与“露”一字领都是仄声字。园中楼联中第二句第一字“对”与“值”以及薛涛井联中“问”与“剩”一字领都是仄声字。

②二字领：题梅关联：

不必定有梅花，聊以志将军姓氏；

从此可通粤海，愿无忘宰相风流。

京中庆和园戏楼旧联：

大千春色在眉头，寻遍翠暖珠香，重游瞻部；

五万莺花如梦里，记得丁歌甲舞，曾醉昆仑。

扬州平山堂联：

大江南北，亦有湖山，来自衡岳洞庭，休道故乡无此好；

近水楼台，尽收烟雨，论到梅花明月，须知东阁占春多。

题梅关联中首二字“不必”与“从此”，戏楼旧联中第二句前二字“寻遍”与“记得”和平山堂联中“来自”与“论到”二字领音节都是仄声字。

邯郸吕仙祠黄粱梦亭联：

睡至二三更时，凡功名都成幻境；

想到一百年后，无少长俱是古人。

其中“睡至”（11）、“想到”（11）都是两个仄仄作二字领。

③三字领：金陵棋胜楼联：

恨我晚来游，只落得万柄枯荷，一湖秋水；

问谁能不朽，除非是六朝儿女，千古英雄。

题西湖平湖秋月联：

凭栏看云影波光，最好是红蓼花疏，白蘋秋老；

把酒对琼楼玉宇，莫辜负天心月到，水面风来。

从此二联中的三字领“只落得”（111）与“除非是”（001），“最好是”与“莫辜负”，可以看到其作者没有纠结领字的音律关系。

2、衬字可以不拘格律（与曲类似，其实领字也可以看作是衬字。）

杭州岳坟讽刺秦桧夫妇联：

咳，仆本丧心，有贤妻何至若是；

啐，妇虽长舌，非老贼不到今朝。

此联中“何至”与“不到”如同散曲中的衬字，不纠结音律关系。孙中山先生临终时的对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其中“革命”、“同志”应看作衬字。

六、对联音律变化调整

同样是由于对联自身的语言特色，在音律要求方面也有适当的调整，并未完全遵从诗词的格律。以下相对律诗而言调整格律的问题：

1、不拘格律诗词的拗句

山东济南历下亭对联：

历下此亭古；济南名士多。

旧酒坊联：

此处有欢伯；何人封醉侯。

二联中，“亭”、“欢”字孤平相当于律诗中的拗句。

老舍题蒲松龄故居联：

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

上联孤平且三仄尾。也不避下联的三平尾。另《红楼梦》中有一副对联，亦是如此不避下联的三平尾：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

2、音律重点在音节上

如寺院对联：

大千世界；不二法门。

白鹿书院对联：

云树千山，风泉万壑；

洞门一扇，石屋半重。

上列二联已经突破了格律诗词上联（11）收尾，下联须（00）相对的对仗原则。前副对联的“法”字、后副对联的“半”字，按格律诗词音律应为平声。

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

上为雍正集句联，语出张蕴古上唐太宗《大宝箴》，原文“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为天下奉一人。”其实为错综对，“天下”对“天下”，“一人”对“一人”。此联为1100101；0011100之变。也只是在音律的节拍处，即“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处平仄相对。

3、音律的重点在后半部

月明如画；江流有声。

上为镇江金山寺明月亭对联，联中的“流”字未按要求用仄声字，“月明”（10）对“江流”（00）的音节为平声，只重点关注对联的后部的音韵相对。

太原晋祠难老泉亭联：

昼夜不舍；天地同流。

林则徐联：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晋祠联中后半部“不舍”与“同流”相对，前面的“昼夜”（11）与“天地”（01）音律未对。林则徐联亦是，“海纳/壁立”（11）音律未对，后半部上下联一一相对。

讽刺联：民国万税（0111）；天下太贫（0110）。亦是如此。

又如孙中山先生逝世后，邵力子写了一副功力相当深厚的挽联：

举世崇拜，举世仇恨，看清崇拜或仇恨是些甚么人，愈见先生伟大；

毕生革命，毕生治学，倘把革命与治学分成两件事，便非吾党精神。

孙中山是伟大的革命家，同时也是伟大的学问家。他自己说过:“我生平只有两个嗜好，除了革命以外，就是读书，我一天不读书，就不能够生活。”这副联前面的两个四四句，包括长句的前半部分的平仄都不相对，仅后九个字对仗，两个步脚符合音律，可见整副对联的音律注重在后半部分。英侨挽孙中山先生联也是如此：

生时就职南京，殁后葬身吴会，孝陵在望，地下遇高皇，慷慨谈心有良伴；

昔年被拘行辕，此日设祭使馆，节署依然，会中逢堪利，凄凉感旧说先生。

4、自对内部讲究平仄

集句题斋联：

刚日读经，柔日读史；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题苏州沧浪亭联：

清斯濯缨，浊斯濯足；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

上列前例中，上联“刚日”与“柔日”、“读经”与“读史”，下联“十年”与“百年”、“树木”与“树人”自对，上下联之间“刚日/柔日”与“十年/百年”，“读经/读史”与“树木/树人”相对。后例亦如此，“清斯/浊斯”与“知者/仁者”，“濯缨/濯足”与“乐水/乐山”相对。

5、只作上下联平仄互对

汤阴岳王家庙龛上联：

凛凛生气；悠悠苍天。

上例中，“凛凛”（11）与“悠悠”（00）、“生气”（01）与“苍天”（00）相对，上联两个音节皆为仄声，使得下联成为没有音律起伏的四个平声。

6、文字内容为主不论格律

熊赐履集句联：

老吾老以及人老，幼吾幼以及人幼，老幼在宥；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忧乐与同。

此联上下联前两句自对，第三句上联“老幼在宥”（1111）与下联“忧乐与同”（0110）相对，前两字音节是仄声，仅第四字“宥”（1）与下联“同”平仄相对。

再看郭沫若写的两幅挽联，挽鲁迅其中一副联：

孔子之前，无数孔子，孔子之后，一无孔子；

鲁迅之前，一无鲁迅，鲁迅之后，无数鲁迅。

这副对联中重字很多，只有“孔子”（11）和“鲁迅”（11）两词不同。

在陶行知墓前刻郭沫若的一副挽联：

千教万教，教人求真；

千学万学，学做真人。

此联上下联最后两字“求真”（00）、“真人”（00）俱为平声。

7、机敏巧趣联以文字内容至上

这些对联很多只论文字的内涵而不拘于平仄。但其这种不论音律或称为不太讲究格律的对联创作方法，此类对联只是内容应对，完全不受格律拘束，对在民国时期的对联创作影响很大，直至目前还经常可见。

旧时有家人家过年，大门贴的对联：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横批：南北。其意是，缺衣少食没有东西。10字中除了“南”全部是仄声。类似还有：

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

讽刺怒骂奸臣“王（忘）八”“无耻”。

传说梁启超到江夏（武昌）见张之洞，张出上联为难梁，梁应对下联不甘示弱：

四水江第一，四时夏第一，先生居江夏，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后，小子本儒人，岂敢在前？岂敢灾后？

拆字联：

此木为柴山山出；因火成烟夕夕多。

此为文字游戏。“此木”为“柴”对“因火”成“烟”；“山山”“出”对“夕夕”“多”。只有后三字符合音律。

七、自对及排比

①格律诗词中自对是用的非常多的，在对联里自对同样用的很多，且有更多的变化。

纪昀自题联：

浮沉宦海如鸥鸟；生死书丛似蠹鱼。

如诗词中并列组合词自对，使得“浮沉”与“生死”、“鸥鸟”与“蠹鱼”对仗。

郭沫若题杜甫联：

世上疮痍，诗中圣贤；

民间疾苦，笔底波澜。

“疮痍”、“圣贤”、“疾苦”、“波澜”都可看作是并列词。

下面旧联自对显然易见：

三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千锤百炼人。

上联中“东倒”与“西歪”，下联“千锤”与“百炼”联内自对。

阮元题杭州贡院：

下笔千言，正桂子香时，槐花黄后；

出门一笑，看西湖月满，东浙潮来。

联中“桂子香时”与“槐花黄后”、“西湖月满”与“东浙潮来”本联内句子自对。

南京燕子矶永济寺联：

松声竹声钟磬声，声声自在；

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

浙江韬光寺观海亭联：

松声、竹声、钟磬声，声声自在；

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

浙江省天台山中方广寺筑于高山幽谷，下临石梁飞瀑。寺中原有一联:

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呗声，总合三百六十击钟鼓声，无声不寂；

月色，山色，草色，树色，云霞色，更兼四万八千丈峰峦色，有色皆空。

上三副对联虽涉嫌雷同，但其自对都是一样的，都是“松竹钟磬”与“山水烟霞”自对变换的。

②排比在诗词中较少见，由于对联的容量使其有发挥的空间。

昆明大观楼长联是楹联史上令人瞩目的里程碑。一副对联创造了人文景观，它标志着楹联足以与诗词曲赋骈文并驾齐驱，争妍媲美。其长联在楹联史上的地位，不在于“长”，而在于创造了楹联结构的完美典型。其联曰：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上联中“看”字下领“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四排比句，同样下联“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后面上联以“莫孤负”三字领带“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四句四言排比收，下联对“只赢得”带“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排比作结句。

也有七言中用到排比，一般很少用，如：

几经春夏秋冬日，衣笑东南西北风。（聂绀弩诗联）

若把苏东坡《水调歌头》中的对仗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看作对联的话这个单边六字的对仗中“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也可看作排比。

八、关于字的重复

对联一般不允许重字，但有的对联上下联在相应的位置，或自对中的对应位置是可以重复。如下几联：

异彩腾于轸虚；紫烟霭于邦甸。

读书好，耕田好，学好便好；

创业难，守成难，知难不难。

清斯濯缨，浊斯濯足；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题苏州沧浪亭联）

风风雨雨寒寒暖暖处处寻寻觅觅；

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朝朝暮暮。（苏州网师园的叠字楹联）

以上重复的字词都是有规律可循的，而如：

送佳音飞骑连万户；

报音讯银线达九州。（邮电业对联）

上下联中的“音”字是不规则得重复，属于犯格。“犯”原指词曲变调，这里指对联中非修辞所要求的字词重复。是对联格律不允许的。下列几种重字形式以供讨论：

①托衬。衬托是简单的字或词的重复，在上下联间（或自对联内）对应的字词位置用了相同的字词，只是改善音拍节奏，或限制某个范围，如下对联：

充海阔天空之量；养先忧后乐之心。

是闻也，非达也；既来之，则安之。（集《四书》联）

学生一日不释；本店一日不开。（五四运动中市民罢市声援学生联）

上下联对应字位“一日”重复，相当于衬字，调整音节，使语句朗朗上口，流畅自然。

②叠字。又名“重言”，指由两个相同的字或词组成的词句。人们在楹联创作中经常运用叠字法。如：

年年难过年年过；处处无家处处家。

此联是用修辞中复迭的手法。（复迭即把同一字词接二连三用在一起的修辞方式。复迭分迭字和迭词两种形式。）用叠字法作楹联，可以生动地表现楹联的意境，语音上和谐悦耳，节奏明朗，韵律协调，具有传情达意的形象性，因而可以增强楹联的艺术魅力，获得特定的表达效果。苏州网师园的叠字楹联表现更加极致。又如：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此联利用“朝”、“长”多音字的不同读音重叠，字义也发生了变化，一副对联变换出不同的读法，趣味无穷。

③归类。用某字词将要表达的内容归纳在一起。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东林书院对联）

松声、竹声、钟磬声，声声自在；

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武夷山石湖涧联）

东林书院联中上联“声”与下联“事”，观海亭联中上联“声”与下联“色”将多种“声事”和“声色”集合起来，以之状景叙事。下联亦是：

无怪倏尔而秦，倏尔而汉，到此地小坐片时，便成旦暮；

看来何必有洞，何必有花，与诸君清谈半晌，即是神仙。（桃花源山联语）

④回环。回环就是顺读逆读一个样。把前后语句组织成穿梭一样的循环往复的形式，以表达不同事物间的联系。回环可使语句整齐匀称，能揭示事物的辩证关系，使语意精辟警策。例如:

响水潭中潭水响；黄金谷里谷金黄。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

佛山香敬香山佛；翁源乳养乳源翁。

⑤反复。为了突出某个意思，强调某种感情，有意重复某个词语或句子。反复是为了强调某个意思或突出某种情感而重复使用某些词语或句子，所要表达的侧重点在于重复的词语或句子上。如：

举世崇拜，举世仇恨，……；

毕生革命，毕生治学，……。（挽孙中山联）

黄鹤飞去且飞去；白云可留不可留。（黄鹤楼联）

佛言不可说，不可说；

子曰如之何，如之何。

雅言诗，雅言书，雅言执礼；

丽乎天，丽乎地，丽乎人文。（湘西永顺雅丽书院门联）

数口业农，数口经商，糊口何多术也；

一心务本，一心逐末，是心孰使然哉。

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主要作用是起到反复咏叹，表达强烈的情感的作用。同时，反复的修辞手法还可以使联文的格式整齐有序，而又回环起伏，充满语言美。

⑥顶真。是上句结尾与下句开头使用相同的字词，作修饰两个句子声韵。如：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开口常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青城山天师洞联）

水上结冰，冰积雪，雪上加霜；

空中腾雾，雾成云，云开见日。

⑦交替。

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雍正集句联）

此联中，“一人”、“天下”为交替相对。

孔子之前，无数孔子，孔子之后，一无孔子；

鲁迅之前，一无鲁迅，鲁迅之后，无数鲁迅。（郭沫若挽鲁迅联）

联中，除“孔子”、“鲁迅”二词外，几组词都是交替相对。

⑧对比。是把两个相对或相反的事物，或者一个事物的两个不同的方面并举出来，相对比较的一种修辞方式。对比的作用在于同时使得两方面更加突出。

……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

……吾率君等出，不率其入，……。（十九路军挽阵亡将士联）

此联中“（有无）将军”、“率（出入）”是正反都说到。

似洞非洞，适成仙洞；

无门有门，是为佛门。（青田石门洞）

酒能成事，酒能败事；

水可载舟，水可覆舟。（格言联）

作无品官，行有品事；

读百家书，成一家言。

以上对联亦然。

闲人莫进贤人进；盗者不来道者来。

此联通过“闲人/贤人”、“盗者/道者”两个同音字词，运用了迭音的手法进行对比。

⑨词变。词性得改变，重复得字有不同得含义。古人是没有词性的概念，很多字是分别用其原意和引伸含义，这种手法古汉语中常见。

解衣衣我，推食食我；

春风风人，夏雨雨人。（集《史记》、《说苑》联）

联中的第一个“衣、食”和“风、雨”是名词，第二个“衣、食”和“风、雨”是动词的使动语法。同一个字的词性发生了变化。

老吾老以及人老，幼吾幼以及人幼，老幼在宥；（熊赐履集句上联联）

例句中的第一个“老”和“幼”是动词，敬老和爱幼之意，第二三个“老”和“幼”是名词，指老人和小孩。这副对联中重复的字词性发生的改变。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忧乐与同。（熊赐履集句下联联）

句中与上联类似，第一个“忧”和“乐”是名词，第二个“忧”和“乐”是动词。

⑩引注。重复字词是引出标注、解释。

叶公好龙，真龙必出；伯乐相马，凡马皆空。（吴大澂联）

冬至冬天至；大寒大地寒。

如1047年武汉学界挽被害学生联：

凶手查凶手，凶手自唱自和，无耻；

同学哭同学，同学流泪流血，伤心。

联中“凶手”、“同学”重复是修辞手法，反复地有层次地描写某事物或强调论点，起到加深印象突出重点的作用，这些并非无关紧要的重字，而是行文修辞手法，或对仗技巧。重字不仅仅只在上联或下联内运用，也有在上下联中穿插应用，但他们重复是有规律的。

总而言之，重字是其行文修辞所用，为增添作品的文字张力和感情色彩，无论是上下联内的重复，还是上下联间的重复，其关键是对应且有规律可循的。

为臣死忠，为子死孝，大丈夫当如此矣；

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小朝廷岂求活耶。（岳武穆庙联）

姚金雷，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现任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孝感市诗词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