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L君一家人很烦她妈。她妈七八十岁，儿女都上班了，她一个人在家，很无聊，每天都拿着个小本本，照着本本上记录的电话号码，挨个给儿孙们打电话。她也不说杂七杂八的具体事，说的都是些“过早吃的啥”、“现在在忙啥”之类的虚头巴脑的话。孩儿们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太婆打电话，不接吧，怕她出事，接吧，又都是些废话。</p><p class="ql-block"> 一日，L君跟妈说，我们都忙，不要总是在我们上班的时候打电话。老太婆一愣，说以后打电话就不说话了。老太婆说到做到，电话还是频繁地打，却不在电话里说话，电话通了，响几秒钟她就收线了。L君又跟她说，不说话不是照样在打电话吗？</p><p class="ql-block"> 老太婆又一愣，不晓得自己错在哪里，我不就打了几个电话吗？再忙，未必电话都没时间接。</p><p class="ql-block"> 老太婆在家闷得慌，一会儿用手机给自家的座机打电话，一会儿用座机给自己的手机打电话，后来索性只用座机打手机，老太婆觉得手机彩铃《南泥湾》很好听，听着听着还伸胳膊动腿地做几个舞蹈动作。</p><p class="ql-block"> 一日，L君下班回家，见母亲正在接电话，脸上是喜滋滋的表情。L君问：“谁的电话？”老太婆说：“一个小丫头，说话好亲热。”L君接过电话一听，原来是个诈骗电话。</p><p class="ql-block"> L君好气又好笑，告诉妈：“以后不要接这种电话，骗你钱的。”</p><p class="ql-block"> “我晓得她是骗子，她能骗我啥呢？我又没钱，我只是想听她说话，听起来舒服。”说罢，她一笑，又补了一句：“不像婷婷，像个男人，说话没高低，像倒了山墙，”婷婷是她外孙女，在美国留学。</p><p class="ql-block"> L君一想，也是的，诈骗的女声像小姑娘说的，甜得很，一口一声“阿姨”。</p><p class="ql-block"> 一日，L君的手机连续响了三次，她都没接。下班回家时，发现老爸倒在阳台上了，老爸有心脏病，楼上炸鞭炮，把老爷子炸过去了，老娘急得团团转，给儿女们打电话，没一个人接。老太婆急了，急中风了，手脚不能动弹了，再也打不成电话了。</p><p class="ql-block"> 儿女们后悔得肠子都打结了，要是接了妈的电话，就不会这样死的死，残的残。他们好留恋老妈的电话声。</p><p class="ql-block"> 现在，L君老了，女儿婷婷在美国读书，自己成了留守老人。她每天早晨给女儿发“早上好”的表情符，女儿有时回复，有时置之不理。她发多了，女儿干脆不回复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L君和婷婷视频聊天，婷婷说：“老妈，早上多睡一会，别每天早上好早上好的，发多了，烦！”</p><p class="ql-block"> 婷婷说得云淡风轻，刘君想到了母亲的电话，她懊恼过去，又觉得现在的无奈。她的情绪在老妈——自已——女儿之间的闭合里转圈圈。她跟婷婷说，自已每天发“早上好”，只是想报个平安，说明妈还在、还平安。婷婷说“妈，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会长命百岁的。别一天到晚唠唠叨叨的。”婷婷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说话无遮挡，老妈也不计较“王八龟”的。L君一笑，没吱声。</p><p class="ql-block"> L君不再每天给婷婷发“早上好”。</p><p class="ql-block"> L君订了一份牛奶，她把弟弟的电话给了送奶的小伙子，她跟小伙子说，我要是走亲戚，我事先告诉你，假如我两天不取奶，你就敲我的门，没人应，你就给我弟弟打电话。”小伙子爽快答应了：“阿姨您真有办法。”L君说这法子是在网上看到的，怕死在屋里了没人晓得。</p><p class="ql-block"> 婷婷有半个月没收到老妈的“早上好”了，她打电话给妈妈：“妈，你玩失联啊，半个月都没你消息了。”语气急促，好像妈真出了大事。</p><p class="ql-block"> L君一笑：“放心，我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一时半会死不了的。”</p><p class="ql-block"> 说罢，L君不由自主地摇头，弱弱地叹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 2025/02/17云湾车管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