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荷听雨

老东家

摄影 老东家

后期 老东家

晨雾未散时，塘面浮着一层薄绡。老柳垂髫尚在酣眠，岸边苔痕却已洇出青意。我总在这样半明半暗的时辰来看荷，看那些褪尽铅华的风骨，如何用残躯接住整个春天的重量。

去年的枯茎仍保持着折断时的姿势，有的昂首如鹤颈，有的俯身似钓竿。褐色的褶皱里蓄着隔季的雨，阳光斜切过水面时，便凝成琥珀色的光珠。最妙是那支半浸在水中的残蓬，莲房蛀空成玲珑的巢，两三尾青在孔洞间游弋，恍若穿梭星河的舟子。

午后飘起毛毛雨。水银珠子顺着荷茎滚落，在倒伏的叶盘上敲出清越的响。这些曾经托举过六月骄阳的碧盏，如今盛着粼粼的天光，边缘残破处垂着晶亮的雨帘。有株并蒂莲的遗骸最是动人，两根焦枯的花梗交颈而立，褪色的并蒂处萌出茸茸绿意，恰似故人重逢时，白发间别着的新柳。

暮色渐浓时分，塘水开始蒸腾春气。腐藕的沉香混着新生芦苇的甘冽，在暖雾中酿成醺人的酒。那些嶙峋的荷骨不再伶，每道裂纹里都渗出苍苔，每处斑痕上都停着蜉蝣。暗绿的水面下，我望见新藕像玉簪般斜插淤泥，而去年深埋的莲子，正在某个温热的角落悄然胀裂。

最后一线天光收束时，早蛙试了试嗓子。雨滴变得绵密起来，打在残荷上竟成断续的琵琶调。朦胧中所有枯槁的形骸都在舒展，我仿佛看见千万支荷箭正破水而出，带着去岁的霜痕与今朝的雨露，将满塘的朽骨化作了春天的桥。

2月5日福州西湖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