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牌楼（续67）

古槐

王家牌楼（续67）

兵荒马乱的年月，车马店的生意非常萧条，住店的人越来越少，智儿觉得没事可干，虽然会做纸活，但老天爷并不会天天安排死亡。农闲时更是闲得发慌，智儿是闲不住的人，无事会让他感到不安，浑身不自在，所以经常会没事找事做，有时找的事会出乎家人的意料，闹得家里不得安宁。

通神沟集市上，智儿看到有人肩头上挑着一个“牛皮娃娃 ”（皮影）转来转去，这是皮影戏班古老的广告方式：含意是想请皮影戏班唱戏的，可以与他联系。智儿一眼看上了皮影，觉得十分精巧，连忙赶上那人开口道：“大叔，请等等，让我看看你的牛皮娃娃。”皮影是牛皮刻制而成，在农村被称之为牛皮娃娃。

那人转身道：“小伙子，你要请唱戏吗？”

智儿解释道：“不是，我觉得这牛皮娃娃怪好看的，想看看！”

那人觉得有人夸他的皮影，感到自豪，边笑边从肩头取下，说：“你有眼色，说实话这牛皮娃娃是花了大价钱，请高人刻制的，与一般的不同。不信你看，这做工不一般吧，多细致，多精美！”说得智儿心里十分高兴，忙伸手去接。那人阻止道：“我拿着你看，不能用手摸，摸坏了咋办，跟师傅没法交待。”

智儿说：“瞧你说的，又不是纸做的，哪那么娇贵，你拿着我看不仔细，让我拿着仔细看看。”

那人犹豫一下，道：“那你要小心，别弄坏了。”

智儿道：“放心，弄不坏”。 说罢，高兴地接过牛皮娃娃，仔细看起来，智儿有悟性，又善于观察，勤于思考。先看造型，再研究结构，以及各部位的比例和着色，将一切看明白后，又开口道：“师傅，这牛皮娃娃做得确实精致，卖给我行不？”

那人说：“不行，这是戏班子吃饭的本钱，卖给你等于就把锅砸了。”

智儿说：“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戏箱里又不是只有一个牛皮娃娃，肯定多着呢，卖一个不会影响生意的。”

那人坚决地道：“不卖不卖。年轻人，你看够了就走，别在这儿缠我。”说罢起身离去。

智儿不甘心，跟在那人屁股后边一个劲的央求，那人有些火了，吼道：“你这人咋这样，刚才就不该让你看。好心让你看了，又想买，真是‘ 娘娘婆好了还想摸奶头，得寸进尺。’没完没了了。

智儿嘿嘿笑道：“师傅，咋能这样说话，我是真心喜欢才求你的。”

那人说：“你说你花钱买下这，不能吃又不能喝，有啥用？”

智儿说：“我自有用处，你还是卖给我吧！”

不管那人怎样发火、谩骂、讥讽，智儿就是不肯离开。缠得那人实在没法了，只好妥协道：“好好好！小伙子，你脸皮厚、有能耐，我怕了你。实话给你说，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师傅做主，他要同意就能卖给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智儿说：“师傅同意不同意就看你咋说了。”

那人说：“我说不顶用，头长在师傅肩上，他会拿主意的。不信你跟我走，师傅在前边饭馆喝酒，我这就去跟师傅说。”

那人打定了主意，想要难为智儿一下，要么不卖，要么将价钱抬得高高的，看他还纠缠不？于是转身就走，智儿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紧跟在那人后边。

两人来到一家饭馆前，那人道：“瞧，我师傅喝得正高兴呢，你在这儿等，我这就去给他说。”

智儿远远地站着，见一个大大的光脑袋冒着热汗，满脸横肉，正与一位头戴黑色瓜皮帽，瘦高个的汉子吆三喝五地猜拳行令，那人走到跟前与他耳语几句，那光亮的脑袋上一双鹰似的眼睛向外扫了扫，随后说：“就这么办，看看那小子还胡来不？”

那人笑咪咪的走了出来，将智儿引到一旁开口说：“师傅说了，看你心诚，同意卖给你，五个大洋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那年月五个大洋能买两石多麦子，供全家人吃几个月，智儿有些迟疑，道：“这么贵！”

那人道：“嫌贵别买，这是我们吃饭的家当，能贱卖吗？这下，不是我不卖给你，是你自己嫌贵，就别再缠我了。”

智儿拉住那人道：“你别走，我买，”

“五个大洋！”那人惊讶地重复一遍。

智儿说：“我买。”从身上掏出五个大洋交到那人手里，接过皮影。

那人好奇道：“小伙子，你真不怕上当？”

智儿说：“不怕，这世上只要是能用得着的，花多大价钱也有意义。没用的再便宜也没意思。人常说：宁吃亏损货，不吃便宜嘴，这上边买贵了，其它地方少花点，就出来了。将来它的作用发挥出来了，就物有所值了。”那人不解地离开了。

智儿却有些为难了，今天带钱是来买猪崽的，喂上半年，养大后再卖出去，从中赚个差价，谁知脑门一热，买了个牛皮娃娃，回家如何向母亲交待？事已到此，只能回家见机行事了。

智儿回到家，蔷儿见他手里拿着牛皮娃娃，问：“猪没买下？”

智儿说：“没合适的。”

蔷儿又问：“牛皮娃娃是你请来的？村里要唱戏吗？谁交待你的？”

智儿说：“没有，是我买的。”

“买它干啥？”

“觉得好玩就买了一个。”

蔷儿有些生气，道：“都是娃他大了，还买这玩艺儿耍，买这是能吃还是能喝？乱花钱，钱来得容易吗？越大越不懂事啦，得是钱多了烧得慌？ ”

智儿说：“不贵，主要是想看看它用啥做的。”

“不贵也是钱，咋能乱花？儿大不由娘了，我老了，不中用了，说的话也没人听了，由你们去吧……。”蔷儿念叨着走了出去。

柳儿望了一眼智儿，没言语，一群孩子围上来，吵嚷道：“大买的皮娃娃真好看，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智儿忙说：“别弄坏了，只许看，不许动。”将皮影高高地挂起，让孩子们远远地看着。

晚上，柳儿悄悄问道：“ 牛皮娃娃多钱买的？”

智儿说：“五个大洋。”

柳儿吃惊道：“那么贵，难怪妈生气呢！”

智儿说：“小点声，让妈听到了会更生气。”

柳儿说：“怕妈生气，为啥还要买它，真是妈的孝顺儿子！”

智儿不再说话，二人一夜无语，各自睡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