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惨的爱情故事

西贝佳

昨天上午跟父亲聊天，说起来老家的事情，自然问起来家族中的人和事儿。父亲的话匣子一打开，好像决堤的洪水，陈年往事一股脑儿汹涌而来，滔滔不绝，一发而不可收拾。我第一次听到了祖辈中两件凄美的、骇人听闻的爱情故事。这既是鲜为人知的家族故事，也是旧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是难得的口述历史。

父亲说：“我爷那一辈都是随着我爷起的名字。我爷是老大，他弟兄俩，二爷家没有娃子（儿子），只有一个闺女，就是大安头你姑奶奶（小时候我跟着父亲去姑奶奶家走过亲戚）。现在每年咱回老家上坟，就是给我二爷上坟来（父亲的亲爷爷已经长眠于陆浑水库库底了）。我三爷就是你久长叔（美篇里多次提到久长叔，与父亲同岁，去世时59岁）他爷。四爷年轻时跟喜来（老家邻居，与父亲年龄相仿）他姑撕扯着（方言，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谈恋爱），后来俩人商量着一起喝药死了。”

“那时候他们多大？为啥喝药？咋不说说结婚来？”一听说双双喝药而死，我吓了一跳，忍不住问道。父亲接着说：“那时候都是小娃子来，可能十几岁，喜来他姑说了婆子家，送了好（方言，指结婚的日子），要结婚了，谁知道他俩一起喝毒药死了。那时候没有农药，喝的是药铺卖的红辛（毒药）。喜来他姑死了埋在村东头柿树边，一直到建设陆浑水库搬迁时还在那里。”

“他俩死后没有埋到一起？”我急忙问道。“没有，各埋各的，他俩不是死在一起，都是死在家里。”这让我想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为了爱情而死，但死了也得不到家人的理解和同情，仍然孤零零地埋尸荒野，独享孤独与寂寞。

“俺五爷就是你小松叔他爷，六爷是你长来叔他爷，七爷是石圈他爷，八爷是红他爷，俺九爷没娃子。九奶奶个子大，老厉害，跟双城（老家邻居，比父亲小两岁，他哥哥茂比父亲大一岁）他爹厮混着。六爷和三叔（小松叔叔的伯父）把她打了一顿，她气愤不过，去桥北请来小长安，允诺给可多钱。小长安不是有枪，老厉害（方言，好像是地方上的刀客、恶霸，有私人武装、跟班），让他来打死六爷和三叔。小长安来了，想着都是十亲九故，找到六爷和三叔警告说：‘你们以后嫑（方言，不要）管她了’。小长安说说他们就走了，没有打死六爷和三叔。”

父亲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小长安回去后问她要钱，她说没有把人打死，不想给人家钱。有一天她去桥北赶集，让小长安拦着，拿枪顶着她说：‘你要是今天不给钱，这就是你的地场（方言，葬身之地）。’她答应回来给小长安钱。回来后她跟双城他爹一商量，卖了好多地，到田湖又请了两人，想杀小长安。”

“有一天后晌（方言，下午），田湖那俩人来了不知道是藏在麦秸垛还是稻草垛里，双城他爹去喊小长安，说去九奶家给他钱。小长安带着俩人去了，到那里他说那俩人你们想去哪儿耍去哪儿耍吧，一个去了贾子粉家，就是汉武家（我跟他儿子是小学同学），一个去了上街铜锤家，小长安进到屋里看到有个囤，小长安还扒着看了看，里面没有啥。小长安坐在床边桌子旁数钱，田湖那俩人是从窗户外开枪，没有打着小长安的低脑（方言，头），打着他克朗子（方言，胸腔），小长安急着抓桌子上的枪，九奶从后面连胳膊抱着小长安，田湖那俩人跑进来，把小长安打死了。”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做着从后面抱人的动作，仿佛他亲眼看到了一般。

父亲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小长安被打死后，双城他爹背着双城过河那边（伊河东）躲到柏树沟，一直躲到八路军来。八路军来了以后，田湖街小长安他姐夫把双城他爹绑着，弄来燕儿飞（方言，绑着吊打），人家都想给他治死来没有治死。九奶花钱通多来（方言，很多），把新传（双城他爹）保出来了。新传回到村里，六叔又把他绑着，说以后你俩不准往一起去。从那以后，双城他爹才跟九奶断了，不再往一起去。九奶后来嫁到闫庄后面的石桥沟，我去白女（父亲的外甥女）家从那过，还见过，还说话。双城他哥叫茂，比我大一岁，他六七岁时九奶叫他纺花。”父亲说起来竟笑出了声，可能也感觉不可思议吧。

这些尘封的往事，如果不是父亲今日说起来，我也不知道啊。即便是父亲给其他人讲，人家也听不懂他讲的啥啊。第一个是少男少女纯真的爱情故事，双双损命，太过凄惨。第二个是婚外情，两个人不顾两个家庭的幸福和名誉，甚至雇凶杀人，真是为了爱而不顾一切啊。好在解放后，两个人分开了，九奶远嫁异乡，双城他爹也回归了家庭。这也告诫人们：在爱情和家庭发生矛盾时，要妥善处理好感情和责任的关系，不能随心所欲，害人害己啊。

今天的故事，既是回忆，也是纪念，它毕竟是活生生的人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