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村庄捡拾的碎片(十三)

荒原的马蹄声

<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自幼喜琴棋诗书,长年沦落天南。业余文字涂鸦。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图片:自拍)</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25]</b>某天夜里,我在村庄的一条路上走。我处理完了这一天最后一件事,要回家去。一点征兆都没有,路边屋子的黑暗处就窜出一只猫来。悄没声息地,猫又隐进另一处黑暗里去了。淡薄的月色里,我只看见一线白影子。我想起平日里看到的猫,眼睛是透明的黄色,隐隐约约还有一丝丝绿。这种颜色幽幽的,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p><p class="ql-block"> 猫惯于在黑暗里走。一只猫,当它把村庄的每一处黑暗都走过,身上就有了妖魅的气息。可能,它已经成了一道魅影,只是我们一般不会察觉到。猫跟狗一样,一辈子不知要醒着经历多少个夜晚,黑暗的气息把它的心事浸泡得很幽深,很飘忽。所以一只有故事的猫,一般都不出声,总是独自在黑暗里行走,安静得有几分诡秘。</p><p class="ql-block"> 我们总以为,一只猫,除了捉老鼠,就会闲着没事。其实我们并不知道一只猫来到世间,它的使命到底是什么。这也不奇怪。人不喜欢黑暗。人喜欢在光亮的地方生活做事。所以我们不清楚猫在黑暗里究竟做些什么。人会对暗处发生的事情心里发虚,恐惧,猫不会。</p><p class="ql-block"> 猫跟狗也有不一样的地方。狗是人在暗夜时候的守护者。看到靠近的怪异物事,狗会大声吠叫,给人报警。猫看到黑暗里的很多事,但从来不会告诉人。所以猫跟人的关系一般都若即若离。主人养一只猫,猫跑到哪里去了,他大多是不知道的。</p><p class="ql-block"> 在村庄里,看到一只狗,一般我会知道是哪家的。看到一只猫,我经常并不认识。猫游走于村庄的屋子与屋子之间,也游走于村庄与村庄之间,或村庄与野地之间。它们像一些摇晃不定的烛火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由于猫的进入,村庄里的一些事突然就有了几分不好捉摸。</p>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26]</b>天上还有几片发红的云。我知道,当那几片云都变成白色,夜就到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我正走在一块熟悉的地的边缘。有几十年,我跟这块地失去了联系。我不清楚这几十年中间,我吃的粮食有没有这块地里长出来的。这块地年年长粮食,被人收割。那些粮食有没有被卖出去,然后辗转来到某个市场,恰好被我买到。若是让喜欢所谓大数据的人想想,他有可能计算出一个百分比,来告诉我买到那些粮食的机会有多大。只要不是零,我就有可能高兴。不过再精确的数字毕竟很无聊。计算左右不了人心。我现在站在地的边缘,正高兴着。这说明我跟地的失联,尽管有几十年,还是暂时的。现在我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很有必要记起我在这块地里都做过些什么。有好几年,我在这块地里种粮食。我曾在很多很多日子,用我热烈盼望的目光和旺盛的食欲,浇灌这里的每一粒泥土,每一株绿苗和每一穗金黄饱满的颗粒。那些颗粒被我煮熟嚼碎咽到肚子里,让我长大,送我离开,到很远的地方去。那些颗粒总让我怀念一种独特的香味。</p><p class="ql-block"> 地西头的那棵柳树,现在到了春天依旧妖娆洋气。在它的树根边,我曾趁没人的时候抱住王老二家女儿想亲她。她挣脱我打了我一巴掌跑了。她是村庄里那个时候最好看的姑娘。我是敢起誓的,那时我喜欢她。要不是她再也没理过我,我就想娶她,我就不会离开村庄到远处去。现在我们都要老了。我们见到时,像普通乡邻一样拉家常讲笑话。她应该是早把那件事忘了。她过了很多年她自己的日子了。日子让她把与她没有了关系的事忘干净了。我也应该忘记那件事。一辈子有大部分事情,在心里记久了就会变得无趣。</p><p class="ql-block"> 地的东北角有株李树,现在正开着一树白花。我走过去仔细看了一阵,确认了这株李树就是我栽的那株。昨天我跟西屋的狗娃子王大井提起这事,他竟然笑我老了记性差。不过临了他又道,也没准,管它是谁栽的呢,反正它还没死掉。也确实,一株树,长成树之后,谁栽的就没有了意义。它活着,还开花,能让我来到地里时,记忆不至于荒废,才是意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