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有禅寺

东篱听雨

“去来皆踏无住镜，山寺桃花第几轮。”岁月如梭，几十载光阴悄然而逝，我已记不清自己来宝峰山白云寺多少次了。然而，这一次的造访，不仅是身临其境，更是心临其境。我带着对禅宗的领悟，感受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心中泛起别样的思绪。

小时候，我和伙伴们去白云寺大多是为了玩耍，沿着那蜿蜒的羊肠小路步行上山。左边山脚下用石头筑成的大坝，将沟里流下的山泉水拦成了一方碧绿的小水库，鱼儿在清澈的水中游弋，满山的苍松翠柏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大人们常说这是一处难得的风水宝地。今日，我无需步行，开车便直抵宝峰山白云寺。妻子不解问我：“这是去往何处？”我随口吟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白云禅寺坐落于平遥县城南十九公里的梁家滩村西宝峰山南麓，人称“白云禅院”，曾名“西域寺”。寺内四进禅院，依山势南向构建，层次分明，衢道上下贯通，四面走廊迂回周旋，独具特色。山门外两棵一千二百年的古槐，见证着无数南来北往、生生不息的僧侣香客；四株参天古柏，宛如守护山寺佛门的四大金刚。山门为三开间拱门洞式，洞顶上是嘉庆元年（1796）七月十五日增建的三间楼阁，内供关老爷金像，因关羽一生喜读《春秋》，故取名“春秋楼”。山门东西两侧的钟鼓楼虽在“文革”期间被毁，但八十年代重新修复的钟楼里新铸的铁钟依旧轰鸣贯耳，响彻山谷。

妻子在车里午休，我独自一人走进白云寺山门。前院狭小且空无一人，进山门后拾级而上便到了南殿，穿过南殿便是一个宽敞的中院。几位善男信女正在打理正月十五佛会上使用过的供桌、供具，我忍不住伸手帮忙抬了几个箱子。一位女居士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东西各五间廊窑，七间正殿窑，皆为十字砖拱结构。窑洞内供奉着高大的“横三世佛”——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佛、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中间是婆娑世界的释迦牟尼佛。“三世佛”两旁，东供韦驮，西供伽蓝菩萨。我从释迦牟尼佛光影壁后转入“求子洞”。旧俗中，信众只要在此摸得一块石子，求男可生聪慧颖异贵子，求女可生端庄福德淑女。难怪早年每逢六月十九庙会时，善男信女来此摸石子者络绎不绝，佛教巧妙地利用汉民族儒教伦理，扩大了信仰市场，这便是很好的范例。

穿过求子洞，出通往后院的小门，顺两侧台阶而上至殿顶，上面便是建于清乾隆二十九年（1764）的“观音阁”。阁中观音面南结跏趺坐，观音背后之韦驮则合十面北而立。我面向观音，双手合十，虔诚默念，一时倍觉天地通灵，心中释然。

由观音阁东侧北上“古佛殿”。古佛殿是寺内最高的殿宇，旁有东西耳殿，前有东西配殿。古佛殿为五间砖拱十字窑，殿宇高耸无前檐，面墙以砖砌成，仿“欧洲古典旋柱式”建筑，但柱间距离仍遵守中国古代建筑传统规制，以明、次稍递减。古佛殿前墙的柱头上有许多砖雕图案，如青狮、白象、日、月等，还有阳刻隶书“唯心净土”、“自性弥陀”、“圣中圣”、“天上天”。东西平柱上刻有楹联一副：“众善奉行，万缘净尽；诸恶莫作，一性圆明。”这种将汉民族书法及砖雕艺术与西方古典建筑造型艺术相融合的建筑，在佛寺中十分罕见，堪称东西方文化碰撞而产生的艺术珍品。

据寺内碑文记载，古佛殿最初建于清乾隆年间，当时的住持僧人明远“尽心募化，竭己财力，开山垫沟，凿石成窑，接以砖洞，别成一院，上建佛殿，下作僧寮，东西两壁绕以禅窑，作参禅讲学之所。盖煌煌乎已成大观也”。（嘉庆二年《重修山门并建关圣帝君殿与钟楼碑记》）道光二十六年做过补修，重修于民国十九年。古佛殿内供奉“三身佛”、“四大菩萨”，还有四尊供养菩萨。这十一尊塑像皆为住持僧印聪和俗家居士郭士荣等在民国年间主持整修白云寺时重塑的。大约从此时起，白云寺才改由净土宗掌院。

古佛殿后面的院子，是僧人生活起居及平时打禅静坐的地方，称作僧房院。出僧房院旁门往北为塔院，现存六座舍利塔。佛家称高僧遗骨为舍利，所以这六座塔皆为历年高僧墓塔。白云寺自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起，即由佛教临济宗掌教。临济宗是中国佛教历史上的一个著名宗派，源于佛教禅宗。嘉庆二年重修山门时，山门额刻写的“白云禅院”，便是有力的佐证。

我在西侧回廊上遇到了一位年轻的和尚，唐突地问了他一句：“师傅，你是当地的出家人吗？”他双手合十：“出家人莫问来处，阿弥陀佛！”此言一出，自知对僧人不敬。出于对白云寺的好奇和探究，我又出了山门，迎着嗖嗖的山风，绕着寺庙低矮的红墙外侧的小径，一直爬坡到了古佛殿窑洞的房顶上。一株干枯了的古柏树在风中吱吱作响，下面散落着几段截残断的朽枝，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香火鼎盛的辉煌岁月。

眼看日头偏西，我不得不返回到山门口那四棵五百年的古柏下，打量着“白云禅院”那块匾额，正寻思着让谁为我拍张纪念照片，抬头却发现老同学带着夫人站在寺门前。真乃“无巧不成书”，我们互相寒暄一阵，拍了一张合影之后，便迎着春日和风、西下暖阳，带着对这座千年古刹的好奇与对老同学的依依不舍，驱车缓缓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