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短篇小说·小 芳</p><p class="ql-block">文/岁月倾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西北某市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刺痛鼻腔时,小芳的手机又震了。她盯着ICU门框上闪烁的红灯,解锁屏幕的手指在发抖。</p><p class="ql-block"> "你爸的造影结果出来了,脑干出血15毫升。"主治医生发来的CT影像像团乌云压在她视网膜上,"必须马上做穿刺,先交五万押金。"</p><p class="ql-block"> 医院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阿东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王经理,我们真不是要闹事...对,知道公司困难,可我老丈人在ICU等着救命钱..."寒风从窗缝钻进来,卷走他最后几个字。阿东在继续给千里之外 S 市的公司财务打电话,讨要被拖欠了 3 个月的工资。小芳和阿东夫妻俩在 S 市同一家房产公司上班,因为现在行业不景气,公司也快黄了,老板半年都没露面,公司目前由老板的小姨子兼财务经理在管着。</p><p class="ql-block"> 小芳把手机贴在心口。三天前母亲打来视频时,父亲正在院里劈柴,斧头突然脱手砸在脚背上。县医院查出血糖值爆表,转院到市里才查出脑出血。小芳是独生女,不得不和阿东一起请假回老家,而且直奔医院。记忆里父亲总是清晨五点下地,裤腿沾满露水,怎么转眼就躺在满是管子的病床上?</p><p class="ql-block"> "芳啊。"母亲从塑料椅上站起来,枯瘦的手攥着缴费单,"护士站又在催了。"老人棉袄袖口磨出毛边,衣领上还沾着收割稻子时溅的泥点。</p><p class="ql-block"> 阿东一家五口挤在 S 市郊区一套 80 平的二手房里,还还着房贷。阿东也是独生子,买房的首付还是父母凑的。 </p><p class="ql-block"> 实在凑不够医院要的救命钱,小芳点开某呗时指尖发凉,可用额度三万一。手术室的红灯突然转绿,推床滚轮碾过地砖的声响让她浑身一颤。穿深绿手术服的医生擦着汗出来:"家属在吗?病人自主呼吸微弱,要尽快..."</p><p class="ql-block"> "交!我们马上交!"小芳扑到缴费窗口,扫码的手势像在抓救命稻草。系统提示音清脆地"叮"了一声,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开学那天,父亲也是这样把裹着塑料袋的学费塞进她书包。</p><p class="ql-block"> 十多天后,小芳和阿东帮父亲办了出院手续,送回乡下老家养病,小芳留下来继续照顾一段时间,阿东先回了 S 市。</p><p class="ql-block"> S 市的一天,阿东蹲在公司附近出租屋的电磁炉前煮挂面,白汽模糊了眼镜。"售楼处今天又有三个客户退订。"他搅着面汤,"财务说下月工资..."话音被破门声打断。</p><p class="ql-block"> 四个黑影堵在门口。为首的光头把手机屏怼到阿东脸上:"你媳妇借贷时留的这个紧急联系人,认识吧?"视频里小芳母亲正在院子里喂鸡,镜头突然拉近到老人布满皱纹的脸。</p><p class="ql-block"> "三天。"男人竖起三根手指,"要么还钱,要么我们帮老人家换个环境。"门板撞在墙上的巨响惊醒了隔壁婴儿,啼哭声刺破夜空。</p><p class="ql-block"> 小芳在晨光中数着硬币买豆浆时,手机弹出一条新闻:某房企债务重组方案通过。等小芳回到公司时,售楼处玻璃门上贴着封条,她想还欠着的工资没着落,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突然想起昨天催收发来的照片——老家堂屋的八仙桌被泼满红漆,像一滩凝固的血。</p><p class="ql-block"> 小芳和阿东不得已只能换了一处出租房。阿东一早出去找工作,到差不多午饭的时候还没回,打电话一直是忙音,小芳心里有点担心。</p><p class="ql-block"> 午后,小芳终于接到阿东的电话,说自己在城南的工地干活。想到阿东还没吃饭,小芳将做好的饭装进饭盒里赶紧送过去。</p><p class="ql-block"> 刚到工地楼下,小芳看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工人围在一起,正议论着说出事了。小芳挤进去时,看见阿东瘫坐在地上,右手死死攥着个黑色塑料袋。血从指缝渗出来,染红了袋子里皱巴巴的钞票。</p><p class="ql-block"> 灯光昏暗的出租屋内,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放政府工作报告和未来五年发展规划,报告里 GDP 继续保持超过 5% 的增长,人均收入和消费水平不断提高,已基本实现全民小康。 "建材市场在招抬钢管的..."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是能现结。",靠墙边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阿东和小芳解释着。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他手背上翻卷的皮肉,像朵糜烂的花。小芳靠在阿东的肩上,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