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曾经,我很喜欢贾平凹的文字(散文),那是少年时代,很喜欢他的“商州”系列,连带着他的散文都买了。小说却没读过,恕我浅薄。但是后来的后来,个人感觉他的语言“贾味”太浓重,带有方言意味的个人色彩非常鲜明(也并非陕北味儿,而是他个人的);所以放下了——很长时间放下。近年来他好像是以小说行世,出名的散文作品(像《丑石》《一颗小桃树》)那样的少了,当莫言、余华崛起时,贾氏的光辉好像被遮掩了一些——当然,他的重镇地位仍然是无可撼动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近日,我找了一本“精短散文”年选(2024年),预计今年(2025年)以这本书为图,按图去寻索那些名马宝驹。开篇即为这篇《<河山传>后记》。《河山传》这个书名是早知道了,似乎也买了,可因为它是小说(个人兴趣在散文),所以放下了。但是今天得读,就了解一下我久违的大师语言(内容因为没读过本书,所以不滥发瘪言——我就感受一下大师那久违的语言风格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一段写树、窗外的树,我知道是为下文作铺垫(这不是引子,而纯粹就是铺垫;或者交代写作环境)。就这段话,我熟悉的“贾氏风格”没有出现。但语言稍有“古拙”的痕迹(就像作家喜欢的汉墓前卧虎)。“屋外一棵大树,从窗子里望出去,就是一堆绿。”这语言简洁,不像我们普通人写作,少了许多粘连(与过渡)的虚词。这个形容(一个暗喻),充分写出了那树之绿(我是在初春读这篇文章啊,很难有切身感受与体会。但接着——)他又进行了具体、详细的描摹:“这绿浑厚,有疏有密,或浓或淡”。这是我也用的表达。其实“浑厚”与后面“有疏有密,或浓或淡”是相矛盾的;此句只可从文学的角度上来欣赏、领悟。这“有疏有密,或浓或淡”的是“浑厚”的绿,还是枝条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接下来形容枝条用了“股”这一量词,虽然形容并照应了前面“浑厚”一词,但私以为,感觉俗了。“每股枝条的伸出,枝条上每片叶子生成,都组织得那么合理”。这个句子与前面的“这绿浑厚,有疏有密,或浓或淡”之间应该用分号(后面他是否会说到,他的《河山传》也像这枝条与绿叶组织得那么合理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后用了“风怀其中”这突然的、斩截的四字词组,大师的文采“哗”一下来了;这就好像诗人写诗,前面都很普通,似乎大白话、平日家常,可最后突然来那么一句经典升华了整首诗意境,前面那些“平庸”仿佛都是必须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风怀其中”,这个“怀”字用得好啊;这是一般人想不到的。我想起了“怀瑾握瑜”中那个“怀”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段,交代了写作情况,与主题《河山传》挂起钩来,且、承上启下。承上,“我就在这窗子里”;启下,“进行着《河山传》的写作”。由这句,我们知道了,他的创作环境并不豪华奢侈,他的创作环境充满了生意;又知道,他这部《河山传》创作经历了一年多时间(大师是用电脑还是纸笔进行写作呢?他的创作方式与创作速度与唐家三少、我吃西红柿等一定是有区别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三段,作家揭示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很吸引人的,至少让我这样的文字练习生陶醉、沉醉与痴迷。我很向往这种境界(是的,这是一种境界。我想在所有操练语言、煮字为生的人看来都是一种境界)。该段,先通过对比,然后提拈中心、揭橥主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写作着,我是尊贵的”,有点像“在物质世界我是卑微的贱者,而在阅读与写作的精神天地里我是尊贵的、我是我自己的王”。“写作着,我是尊贵的,蓬勃的,可以祈祷天赐,真的得以神授,那文思如草在疯长,莺在闲飞。”这句话分为两层,“写作着,我是尊贵的,蓬勃的,可以祈祷天赐”为一层(其实“可以祈祷天赐”又为承上启下)。第一层描写了作家进入写作中(时)的那种全神贯注的投入状态,第二层“真的得以神授,那文思如草在疯长,莺在闲飞”以诗意的语言描绘了文思如泉涌的理想写作状态。“草在疯长,莺在闲飞”信手拈来,巧妙化用了“草长莺飞”一个词组,且融“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意境于一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反面,不写作时,“我就是卑微、胆怯、慌乱,烦恼多多,无所适从”的。我觉得这句话很诚实、朴实、踏实,我没想到功成名就著作等身的作家都还有这样的烦恼。第三句为一递进,该段最后一句是个总结(这一点前面说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曾经学习躲闪,学习回避,学习以茶障世,但终未学会,到头来还是去写作。”这一句说的不一定是写作,还有世事吧?看来写作是作家的避难所,是禅定的灵隐寺,是精神的唯一通道——在他内心,在他的笔下。“这就是我写作和一部作品能接着一部作品地写作的秘密。”乍读时,我很感动(激动),以为真的找到了“秘密”;可稍一品咂,却觉得他又似乎什么都没说——他只描述了一种状态,如何进入那种状态、以及如何收集素材、发现提炼、遣词造句,他却没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描述(陈述)的只是一种状态。这是“后记”,能提示到这里也差不多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附</p><p class="ql-block">《<河山传>后记》(贾平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屋外一棵大树,从窗子里望出去,就是一堆绿。这绿浑厚,有疏有密,或浓或淡,每股枝条的伸出,枝条上每片叶子生成,都组织得那么合理,风怀其中。</p><p class="ql-block">从二〇二二年春季到二〇二三年的夏天,我就在这窗子里进行着《河山传》的写作。</p><p class="ql-block">写作着,我是尊贵的,蓬勃的,可以祈祷天赐,真的得以神授,那文思如草在疯长,莺在闲飞。不写作,我就是卑微、胆怯、慌乱,烦恼多多,无所适从。我曾经学习躲闪,学习回避,学习以茶障世,但终未学会,到头来还是去写作。这就是我写作和一部作品能接着一部作品地写作的秘密。</p><p class="ql-block">《河山传》依然是现时的故事,我写不了过去和未来。故事里写到了西安,那只是一个标签,我的老家有个叫“孝义”的镇子柿饼有名,十里八乡的柿饼都以“孝义”贴牌。我出门背着一个篓,捡柴火,采花摘果,归来,不知了花果是哪棵树上的,柴火又来自哪个山头。藏污纳垢的土地上,鸡往后刨,猪往前拱,一切生命,经过后,都是垃圾,文学使现实进入了历史,它更真实而有了意义。</p><p class="ql-block">因出生于乡下,就关心着从乡下到城市的农民工,这种关心竟然几十年了,才明白自己还不是城市人,最起码不纯粹。</p><p class="ql-block">理性和感性如何结合,决定了人的命运。《河山传》中的角色如此,我也如此。写作中纵然有庞大的材料,详尽的提纲,常常这一切都作废了,角色倔强,顺着它的命运行进,我只有叹息。深陷于泥淤中难以拔脚,时代的洪流无法把握,使我疑惑:我选题材的时候,是题材选我?我写《河山传》,是《河山传》写我?</p><p class="ql-block">这样写行吗?这是我早晨醒来最多的自问。如果五十年,甚至百年后还有人读,他们会怎么读,读得懂还是读不懂,能理解能会心还是看作笑话,视为废物呢?这使我警惕着,越发惊恐。</p><p class="ql-block">写作的乐趣在于自在,更在于折磨。这如同按摩,拍打疼痛后的舒服。《河山传》的进度并不快,每日写几千字或几百字,或写了几百字几千字后,又在第二日否决了,拿去烧毁,眼看着灰飞烟灭。除却焦虑是坐在马桶上的时候,要么,去睡吧,闭上眼,看到更多更清晰的山川人物,鱼虫花鸟。</p><p class="ql-block">《河山传》写完了,我给我的孩子说:“作品署了我的名字,那是假象。人民币是流通的,钱在我手里,是钱经过了我。”</p><p class="ql-block">就在立夏的这个早晨,窗外大树上众叶摇曳,极尽温柔,传来鸟鸣,而我却想象了那个苏轼,为了心绪,为了生计,在东坡上开垦的一块地里的身影。</p><p class="ql-block">二〇二三年五月七日于西安</p><p class="ql-block">秋涛阁书房</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图片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