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 伤 中篇小说（3）

郭林春

　　软 伤

中篇小说（3） 郭林春

张艳丽和刘大民结婚第一夜,张二全在张艳丽墙根下听了半天,在他想来,刘大民个子矮,体力弱,估计在床上也不咋的,时间一长,张艳丽肯定不满足,而自己身强力壮,又都是结过婚的人了,别人也不好猜疑,只要多在张艳丽面前晃,要不了三五个月,两人也能三天两天地做个露水夫妻。

现在刘大民这样一说,等于就坏了他的好事。张二全怀恨在心,看刘大民更不顺眼,就在外面传刘大民的闲话,说他是武大郎投胎,张艳丽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张二全想让这些话传进张艳丽的耳朵里,让她心生懊悔,自已好乘机而入。

张二全家和张艳丽家一个院子的五六户人家都在一口井里吃水。家家户户挑水都在早上和晚上。张二全看见刘大民挑水去了,自已马上也挑水去。也不管刘大民的脸上有多么不情愿,他总要和他打招呼。刘大民不想理他,但人面前又不能显得

自已不礼貌。

张二全也看出了这一点,在人面前就故意说刘大民:“你刚结婚,少挑点,别把身子压垮了。”这些话是玩笑话,别人也就哈哈一笑了事。可在刘大民听来,这是张二全在奚落他,是在

说他个子矮小,体力不济。

有些时候,刘大民在前面挑着水走,张二全就挑着满满的水去撞他。刘大民在这种时候是没法发脾气的,他不想给人脾气坏的印象。

刘大民再去挑水,看见张二全就别过脸去,装着没看见。单独在路上也摆着一张阴脸,不去理他。

张二全就想着不能现在就明着把关系搞僵。他想只有在背地里治治刘大民,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对以后的一切少管。

有一回两人在路上单独碰见,张二全对刘大民说:“别他妈给我摆脸,当心老子收拾你。”

刘大民看见张二全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害怕,但也硬撑着说:“别以为老子是好欺负的,惹急了,老子要你的狗命。”

张二全突地冲上前去,一只手捂住刘大民的嘴,一只手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刘大民使劲地用手去搬张二全的手,无奈力气差老大一节,搬也搬不动。刘大民出不上来气,两个眼珠子很快就鼓起来了。

张二全松了手,恶狠狠地说:“身上没力气,光嘴硬顶个球用,老子整你还不跟踩死只蚂蚁一般简单。”

刘大民说不上话来,蹲在一旁装着咳嗽。等张二全走远了,刘大民才小声地骂开了。

刘大民看左右无人,在地上坐了会儿,两行泪水不由滚了出来。这件事情他不能说出去,说出去太丢人了,上门女婿在别人眼里本就低人一等,别人要是知道他被人欺负,连手都没还上,还不把他看扁了。

刘大民只有自已先吃下了这个哑巴亏。但是,他是不甘心的,他读过书,他知道狗善被人欺的道理,自己要是忍气吞声了,张二全以后还不天天骑在头上拉屎?

刘大民这时恨不得自已会点武功。但是,他很快想到了他的五个兄弟。

刘大民当即回到家,给他们如此这般地说了一回。然后他装着平常的样子回到了家里。晚上八九点钟,几个兄弟偷偷地来到了张艳丽家的山岗上。

刘大民到张二全家里去说:“二全老弟,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张二全还当刘大民怕了他,要给他说好话呢,也就走了出去。

刘大民给他递了一支烟,说道:“我是上门女婿,你是张艳丽的邻居。”话说到这里,刘大民就咳了几声。

他几个兄弟也就前前后后围住了张二全,刘大民接着说,“我本来没想到要得罪你,你却把事情做绝了。今天也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张二全看出了来头,转身就跑。

刘大民的一个兄弟呼地一棍闷头打下去,把张二全打倒在地,两个兄弟上来抱住张二全,捂住他的嘴,剩下的两个兄弟就提着短棍,专打张二全的后背和下半身。

张二全拼了老命地弹,几个兄弟又去抽他的腿。打了一会儿,他们就把张二全拉跪起来,刘大民上前去扇了他几个耳光,问道:“你知道老子也不是好惹的吧?”

张二全眼里全是痛出来的泪水,点了点头,刘大民几个兄弟又揍了张二全几下。

他们还要打,刘大民却说算了,几个兄弟看张二全一副死猪样,也就罢了手,成胁说:“以后你要是再在大民跟前耍霸道,我们连你的小命也收了。”

村里人都睡觉了,几兄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尖包村。

张二全挨了这顿黑打,头几天确实还有些害怕,但过了不长时间,看到刘大民的个子,他陡然地又有了胆子。

他想的是,刘大民几个兄弟再厉害,他们总不能天天来,而我则可以天天把刘大民打一顿,打也就把他打跑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在想和张艳丽的好事,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要得罪张艳丽,也说不定刘大民一发狠,真让他几个兄弟过来把自已的小命给收了。

张二全也就不去做这些想法了。但是,他看见刘大民那个神气劲,心里头又憋了一股火。

刘大民看见他就大声大气地说话,有时张二全从他屋前过,刘大民就故意喊张艳丽给他拿这拿那,口气里亲热得在化糖水似的。

张二全的气愤天天见涨。也不去想张艳丽了,一心要报仇。

张二全不断地寻找着机会。两家屋挨屋,平时也少不得你家的鸭吃了我家鸡的食,我家的猪进了你家的菜园子。这些事在农村也是常事,碰到了,邻居间打个招呼,个别人也爱吵吵闹闹,但总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张二全却在挨近张艳丽家的菜园子里撒上了农药,然后圈好自家的鸡鸭,就等着刘大民家的鸡鸭进园子去。

隔了不到一天,刘大民家的鸡鸭差不多都死在张二全家的菜园子里。

张艳丽她妈出去骂了一顿,任凭怎么骂,张二全就是不出来接茬。

刘大民气不过,跑到张二全家里去要个说法。

张二全说:“噢,我家的菜长虫子了,我打了点药,忙起来也忘了给你们说。”张二全说完这句话就当没事似的要出门走。

刘大民看出来了张二全是有意要这样,上次的事一过,他已经不把张二全放在眼里,就说:“那我家的鸡鸭死了就算了?”

张二全说:“那是你家的事,你自家不看好你的鸡鸭,我还帮你看不成。”

农村里,平常时节的日用开支全凭这些鸡鸭下蛋换来的钱,毒死鸡鸭,相当于断了一条财路。刘大民自然气不过,便要张二全赔偿。

张二全说:“又不是我把它们赶进我家菜园子里去的。要说赔,你还要赔我的农药钱呢!”张二全说这些话故意来气刘大民,眼光里也带着一丝调戏他的笑意。

刘大民也顾不上能不能打过张二全,一下子冲上去。张二全大声地叫,不要动手打人啊,不要动手打人啊。边喊边狠狠地给了刘大民几拳。

刘大民个子小,手还没够到张二全,人就先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心里一发急,回身从地上拾起一根棍子冲过去。

张二全边躲着跑边说:“来呀,有种的你就来打呀,你要不过来,你是你妈偷野男人养的。”

张二全招惹着刘大民,一路跑到山坡上。那里有不少干农活的人,张二全就大声地喊:“上门女婿打人了,上门女婿欺负人了。”

村们看见刘大民手上拿着棍子,真以为是张二全吃了亏。几个人出来拦住刘大民,说了几句刘大民的不是,张二全也站在旁边说刘大民欺人太甚,他要不是看他是个上门女婿,早

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了。

刘大民拉住队里的一个长辈评理,张二全就挤过来,脱掉自己的上衣,让长辈看自己受的伤。

刘大民说:“我连他的身都没近了,我怎么就打他了,谁知道他那是啥球东西。”

长辈也不听刘大民细讲;息事宁人地说:“鸡鸭也死了,你把他人也打了,还能怎么办呢,就算了吧。”

刘大民不服,看张二全在近处,就动手去打他。

张二全说:“这下大家看到了啊,我一让再让,他还要逞霸道,我不还手再也说不过去了。”

村们忙着来拉架,张二全却已经扇了刘大民好几个耳刮子。

鸡鸭死了,张艳丽母女俩原指望刘大民去讨个说法,刘大民反倒被人当猴耍了。

张艳丽埋怨刘大民说:“你打又打不过人家,还跟别人闹什么闹,我们一家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刘大民在外面就气得火药填了一肚子,张艳丽的这句话又像是点了一把火,就说:“老子受这些气,还不是因为找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张艳丽听了不依,扑上来和刘大民理论,刘大民给了张艳丽几下。

张艳丽她妈看见他们两个人打起来了,心里也气,就说刘大民:“在外面吃了亏,回来找老婆出气算啥本事?在屋里凶啥?有本事到外面去凶哇。”

刘大民听了这句话,就默默地回房间去生闷气,后来死活不出来吃饭。

张艳丽她妈对刘大民原来是寄了很大希望的,看见刘大民这个样子,也有些后悔,就对张艳丽说:“原来还说找他来能把我们的门户撑起来呢,想不到也是蜡枪头一个。”

张艳丽也说:“当年找哪一个不比他强啊!”

刘大民听了这些话,悲从心来,自己在外面受了气,回来不但没听到一句安慰话,还当了受气筒。刘大民一夜都睡不着觉,想前想后,终于发觉,上门女婿就像地主家的长工,谁都不把你往眼里放,老婆对你好呢,你还能像个人,老婆对你不好呢,你里外都不是人。而像张艳丽这种女人,只有一个漂亮,自已找她,是人生最大的失误。

刘大民在这个晚上回到了苦竹坳,给父母说要跟张艳丽离婚,父母给了他一顿好骂,刘大民又灰溜溜地回到了尖包山。

　　这一年,刘大民的二姐夫在外面当了包工头,正回家找人出去打工,说是一月工资可以开到千把元。这相当于农村户三口之家一年的总收入。还有工作服和劳保用品。

刘大民觉得自己就像国家的一个正式工人一样。一个月干下来,刘大民力没出多少,钱还比出苦力的多出十几元。

刘大民结了钱就真不给张艳丽寄,一笔笔存起来,不到半年,也就有了四千多元。刘大民在深更半夜里捧着存折,心里乐开了花。再放一年半截下来,他就是万元户了。农村里的万元户,那可了不得。

苦竹坳有个万元户,乡上的党委书记都到他家来了好几回。刘大民想起那个人就说,球,他一年忙到头才是个万元户,老子轻轻松松就把万元户挣到手了。

刘大民半年没寄钱回来,张艳丽母女俩还以为刘大民在外面没挣到钱。有一回,张艳丽她妈去赶集,碰到了刘大民的父亲。

刘大民的父亲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儿女有本事,本来只有鸡蛋大个事情,非要说成西瓜大个事情。在大街上就高声问:

“亲家母,大民给你们寄了多少钱。”

张艳丽她妈说:“没有哇,一分钱也没有。”

刘大民他爹就说:“那个死东西,他二姐夫见月给他开一千多呢。”

张艳丽她妈一听头都大了,忙拉过刘大民他爹到一旁去说:“他出去这么久,信也不给我们家艳丽搭一个,我们就说不用他的钱吧,艳丽现在怀了娃,总要给她买点好吃的东西吧。亲家公,我们也不好说他,你写信去给我们说说。”

刘大民他爹是个死要面子的人,生气地说:“这个脑壳遭刀砍的,哪有这么不通事理。亲家母,你别急,我让他二姐夫收拾他。

刘大民就对张艳丽说:“我要出门去。”刘大民想老子出门挣到了钱,就不给你们寄一分,攒几年下来,再重新找一个老婆去。

张艳丽和她妈这时候又看出了刘大民的价值,对他言语也好起来。她妈又多了一个心眼,怕刘大民出去不给她们寄钱,就说:“还是不出去吧,家里这么多庄稼,我一个半劳动又做不过来。”

刘大民一心想着要走开,走开了啥都不想管。就对张艳丽她妈说:“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其它的就让它荒着也没个啥。”

张艳丽说:“你说走就走,你一个人是图个清闲了,我们在屋里又怎么过?你要走,就给家里想好办法再走。”

刘大民不耐烦地说:“我有了钱就给你们寄还不行吗?”

二姐夫这一年在江苏包下了电厂里的一些杂活。一批人搞基建,为新修的房屋挖基脚,打混凝土。还有几个人去电厂里扫粉煤灰,一周五天扫机房里产生的工业粉煤灰。这个活看起来很轻巧,其实也不是个多好的活,工业粉煤灰污染重,对人的身

体有腐蚀。厂里正式工人不愿意干,才出钱让民工来扫。包工时厂里的人就讲明了,干长了肯定对身体有危害,你们也要把这个道理搞清楚。愿意干的就干,不干我们去找别人,不要到后来,你们身体出问题了就来找我们的麻烦。

刘大民来了,二姐夫就说,两边的活你随便挑。

刘大民说:“在你手下来了,我也沾点光。哪边钱多,我就去哪边吧。”

二姐夫说:“扫粉煤灰钱多,就是对身体不大好。”

刘大民问了问说:“哪能算个啥污染,钱挣到手了再说。”

刘大民就去扫粉煤灰了。天天按时上下班,干活时厂里还给发加班费……

　　郭林春，湖南常宁人，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画家，大学兼职教授，学科带头人，湖南省先进工作者。湖南省作家书画院副院长，衡阳市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名联签约画家，中央教育电视台签约画家，画作在国内外多次展出并获奖。

曾任衡阳市委编委办主任、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兼人事局局长，兼陆军衡阳后勤保障旅副政委、上校军衔。

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中国科学文化音像出版社、中国经济出版社出版发行长篇小说《欲望流年》《碎梦慢养》《青春风暴》《一路奔跑》，中短篇小说集《黑夜与骚动》《绿色热土》，诗歌集《诗漫衡州》《半空中荡秋千》，散文集《乡愁不眠》《河西听风》，电视剧《山里有座山》《天上谣》《走动的斑马线》，戏剧集《追梦》，文学评论集《扶贫题材的史诗性追求》，理论专著《心理素质培育》（合著），作品获省以上及全国征文一、二等奖8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