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任祈年老兄

一杯咖啡两块糖

发布 / 一杯咖啡两块糖

（ 美篇号：337461 ）

选自知青专著

“开往扎鲁特草原的 826 专列”

第七章 【 知青怀念 】

怀 念 任 祈 年 老 兄

作者 / 禹传兰

（原扎旗巨力河公社巨力河大队知青）

他走了，悄悄地，所有的同学都不知道，就像他当年突然的消失了一样。当少华把这消息电话告诉我时，我如被雷击中一般颤抖着呆在那里。任祈年——我的好大哥，你静静地安息在公墓撒手人寰，却留下深深的思念时时牵着我的心。要知道我曾寻你觅你 38 个年头，却只有那匆匆的一见、简单的寒暄，和着你的琴声我那天唱的特别的畅快，以至有些忘我，分手时忘了告别，竟成了永别。悔呀，憾呀！连杯茶都没能一起喝。 38 年过去了，仅见此一面！

　　插队前我并不认识任祈年。初次相识还是在 1969 年元旦刚过的一天。学校同意我去扎旗姐姐那插队，我已经办完了户口，买好了车票过两天就出发了。那晚妈妈蒸了烧麦要为我饯行，一些同学和邻居也来告别。忽然有个小孩儿进屋来告诉我外边有人找，紧跟着风风火火地进来一个人。因为曾和人打架有些仇人，同学们当即将他围了起来。我在灯下打量着来人：高大、粗壮、浓眉大眼、轮廓分明，看上去年龄要大，不像来找茬的，于是叫弟兄们散开。来人很豪爽，说话瓮声瓮气的底气很足。他自我介绍说是宿舍里张大夫的朋友，听说我要去扎旗插队了解情况，他的妹妹任树立也在巨力河大队插队，近期他要投奔妹妹去。我一听正好有个伴儿，就告诉他已买好票看他能否同行。他一口答应了，家里人都很高兴，有这样一位健壮、直率、豪爽的同伴，放心多了。当晚在一起吃了烧麦，又得知他是外语学校高中学法语的，和姐姐是校友，还认识，这更让大家高兴啦。

离开北京的那晚，家里人、同学、发小儿们都去送行。只记得我舅舅哭得像个泪人儿了，北上的列车窗户冻了打不开，妈妈就用嘴哈气在玻璃上写字不断地叮嘱我。我的脑子呆滞了，一片空白，泪眼朦胧地和车下的亲人、朋友告别 ——一个 16 岁的孩子闯关东、闯天下去啦！

给任祈年送行来的人不多，没有家人，只有几个同龄的朋友。他没掉泪，透出了老练，是条汉子。车动了，我离开北京了， 40 年都没能回去。我一直哭到塘沽，任胖子（ 后来我一直这样叫 ）一直在安慰、劝慰我，刚到一起我就感到他像个大哥哥一样（ 我没有哥哥，男孩我老大，从小老实勤奋，四年级就当大队长。文革家里受冲击为保护弟弟们，只能挺身而出，去和人家“叫茬、茬架”，多想有个哥哥呀 ）。慢慢地我恢复了平静，和任胖子聊了起来，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更觉得他的老成、干练。车到唐山晚上十点多了，列车员来报站，任胖子跟着大喊一声“唐山到了”振聋发聩，全车人都醒了，他却一声长笑。笑得很帅 —— 话剧演员的那种，真棒！我以后经常要求他演示这笑声。也使我感觉到了他的幽默和风趣。

我在姐姐的建议下，钉了一个大木箱装行李，另有一个小木箱全是书。任胖子没带什么行李。一路中转，大箱子全靠他帮忙。在通辽，这老兄不知从哪儿搞来一根小碗口粗的树干，我俩用它抬着箱子，招来不少目光，可不嘛 —— 一个粗胖、一个细高，真有些滑稽。不知他怎样搞到通辽到鲁北的班车票，第二天清晨我们乘上了开往鲁北的班车。正是数九寒天，敞篷的“大解放”载着 30 个坐在木板凳上的乘客，驶上了广袤的科尔沁草原。晴朗的冬日，阳光漫撒在辽阔的草原上，漫无边际的枯黄草地上，一群群懒散的牲畜在游荡，间或有牧人策马驰来与汽车抖擞一下精神。任胖子带了一架照相机，135 的，不时地选景拍照。我也为这新奇的景象迷住，不停地左顾右盼，不过不久我就顶不住了 —— 天实在太冷了，冻得受不了。脚麻了、手曲缕（音）、渐渐地视线模糊了。班车在舍伯图停车打间，我稍稍恢复了些，再上路后我却越来越难受，神智都不太清了。任胖子不再拍照，他敞开大衣将我的头搂在怀里不断和我说话，我偶尔睁眼看着显出鬍茬的大哥慈祥关爱的脸庞，暖流从心田流过。

车在沙石路上，向着将落的夕阳疾驶，“枯草日没，寒鸦喧天”萧瑟凄凉，要了命的下马威呀！没到鲁北镇，我失去了知觉！在任胖子和鲁北汽车站的好心人帮助下，我被抬到一间温暖的屋里。很快恢复过来。任胖子买来牛肉和大饼，和汽车站的好心人一起吃了晚饭。我拿出最好的几枚纪念章送给了他们。随后，车站的师傅给我们找了去巨力河的班车。

大难不死的我和任祈年又以树干抬木箱的形象出现在巨力河，从这一刻起开始了人生新起点。我和任胖子同时开始了插队的生活。任祈年的妹妹任树立在巨力河五队，他加入了五队集体户。我姐姐在六队，我就成了六队集体户的成员。由于不在一个队，生活和劳动都不在一起，只能是在不出工和晚上的时间在一块儿聊聊。任胖子多才多艺：雄厚的男中音唱歌很动听；拉得一手漂亮的手风琴，用他自己的话是童子功；爱好摄影，有一架照相机，经常给社员和知青拍照，因此，他很快就打开了局面，人缘、口碑都很好。加上他身大力不亏，农活上也有优势。接触多了，我对任祈年的了解也增加了。一次我问起了离开北京时为什么家里人没去送行时，他陷入了沉思，告诉我一个秘密：原来他的父亲在运动中被迫害，自杀投入了故宫筒子河。我想起了那年冬天去故宫参观“收租院”，曾见到捞上一个人。那时候这事情很多，他说不敢确定是不是他父亲，反正时间和地点差不多。通过这事我除了对他同情之外，越发地感觉到任祈年的成熟和老练。在他爽朗率直的外表下还有着一颗多么凄苦的心呀！

农忙以后，和任祈年的接触渐渐地少了。侧面看到的是他在村里的人气不断上升。巨力河是公社所在地，又是个大镇，任祈年和各种人都打得火热。他为人热情，又能掌握自己的行为、形象，交了很多蒙、汉朋友，经常带着相机四处游历。可有一样，他从不谈及政治方面的事，对任何人都是那么亲切、和善，也从未见到任胖子与人争执、吵斗。后来，刘勇来到了五队，还有个天津的女知青，他们几个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我忙着出工挣工分，偶尔去他们那坐坐，来往的不多了。那年，五队、六队由大队安排合伙，五队只有女生合了过来，任祈年他们几个男生仍然独立起火。我感觉在村里很少见到他了。

1970 年底，我离开了巨力河，临走时也没能和任祈年道个别。没成想那一走就没再回巨力河，一直在外地奔波、打拼几十年。1980 年后扎旗的知青基本都回北京了，每当联系上新回来的人，我心里总想着任祈年大哥。千方百计打听他的消息，但都是以失望告终，就连她妹妹也无法提供联系方式。随着我的年龄渐大，这种煎熬般的思念经常在折磨着我。人们只是说他走的比较晚，离开扎旗前的处境不太好，有可能去了北边的林区…… 亲切的、难忘的、揣测的，各种难以言喻的回忆和思念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2007 年，北京知青准备 40 年返乡的活动，成立了艺术团。正巧我在北京的项目施工，有时间就去参加艺术团的排练，和同学们见面的机会多了。一个星期六，少华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上任祈年了。是尹文斗在一次老年合唱会演上看到一个人搞摄像，看上去像任祈年。回来和王少华说了，禹传梅、王少华两口子去当地街道查了老年合唱团的名册，又通过团长才找到了任祈年的电话。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呀！我兴奋得几乎彻夜未眠。他明天要参加艺术团的活动，我们去接他。38 年前的往事，各种各样的猜测一起涌上脑海。第二天开车到石景山一个小区，在楼下老远就看见了他熟悉的身影。他老了，有不少的白发，但依然是脸色红润，睿智的双目炯炯有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胖却不失健壮。一点不含糊，见面一张口他就叫出我的外号，真是同闯关东的大哥呀！在车上简单地了解到任祈年的情况：他确实去了东北的林区，在那里成了家，爱人是当地人，有一个女儿。前几年全家迁回了了北京，任祈年在石景山建委下一家建筑公司搞计划预算，前年退休在家。因为从小喜欢文艺，参加了好几个老年的团体，一周有好几次活动，也很忙活。

在北京市西城区进步小学的音乐教室里，任祈年和来练歌的同学们见了面。可能是分别太久的原故，几乎所有的人他都认不出来，叫不上名字了，可是他第一眼见我就毫不犹豫地叫上我的姓名和外号，这让我很感动。王少华致辞欢迎，并希望他注意身体，年岁大了别太累，今后就和同学们一起玩儿就中了。任祈年拉响了他的手风琴，还是那么优美、雄浑、激昂，大家在琴声的带领下练声、练歌。那天还学了新歌《谷穗上的蝈蝈》，学得很快，很高兴。我坐在后排，盯着大哥仔细地看：他还是那样乐观、开朗，还是那么老成、干练，还是一样的亲切、和善，还像当年魅力不减。想到今后可以和着这熟悉优美的琴声唱歌，可以相聚回顾往事，我心有些陶然。

任祈年的独奏引来大家的掌声，我听着真过瘾。练完歌，女生要练舞蹈，我先离开了。临走请王少华安排时间和任祈年一起坐坐，吃顿饭。为了和任祈年多聚聚，第二周我请了假又去活动，少华说他活动太多，有演出，近两次来不了。没过几天，噩耗传来——

大哥，你走了！牵着我的魂，揪着我的心。我现在甚至都没有勇气去你的墓前祭奠。难道 38 年的思念、期盼就只有这一面之缘！？我认你这大哥，我想你这大哥，却失去了大哥。如何倾诉，又向谁倾诉呀！我常说：感谢扎鲁特草原接纳了我，可我是和你一起进入草原的呀。我珍视和草原的情谊，我保留知青间的深情。为此，每当我得知同学聚会的消息时，都会千方百计从外地奔（“请注意这奔字”）回北京。我欠草原、欠同学们的情感和友谊，但是欠大哥你的可就不一样啦。大哥，我欠你的那几乎就是一条命呀！谁能比呀，谁敢比呀，生命的交往呀！我的好哥哥。你不管我了，你解脱了，我呢！我该咋办？

《扎旗故事》我第一个交了稿。我曾和同学们讲：“说真的，我们写这些东西不光是为了回忆，也是一种激励，从那样的境遇中过来了，还是要努力。不堪回首的往事，是噙着泪、痛着心去完成的。写完后还要激动很长时间呢！”我本想第一篇文章就是写给哥哥你的，哥哥别怪兄弟，我是一怂人，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写那些回忆我流的是泪，现在我的心是在流血，我每打一个字手指都在颤抖，面孔是麻木的，眼神是游离的。我只有向天倾诉啦，苍天，你不成全我们兄弟。就把这篇怀念带给天堂里的大哥吧！大哥，你安息吧！我的心中永远是你慈祥、爽朗、率直的形象。在通往天堂的路口等我，我还要把头埋在你敞开大衣的胸怀，去往另一个世界。等着我大哥，可别再丢下你的兄弟！不见不散，再见了永不散！

附：留言与评论

佟佳（原白音宝力稿大队知青）
小禹，你说你是流着泪泣着血写完的这篇悼文，我说我是流着泪读完的这篇悼文。这文里字字句句都凝结着患难兄弟刻骨铭心的真情啊。让我们共同祭奠这位令人敬佩的兄长，祝愿他的灵魂在天堂安息。放心我们早晚都会和这些好朋友知心朋友患难朋友相聚的。天堂里会听到他的琴声和我们大家的歌声的。祝任祁年大哥走好。

Xiaolin
这是特定环境下的生死交情！难得！汉子的真性情的真实流露。

孙乃华（原赵家铺大队知青）
我在扎旗的先谴队里就听说过你和任祁年大哥的故事。已经很感动了。现在读了你的这篇文章，更加了解了你们之间的兄弟情谊。你的真情天上的大哥一定能感受得到！他用自己的生命温暖了你的心，你用 40 年的思念继续着你们的友情。没别的说，好好的珍惜生命，才算对得起任大哥。

沈符民（原永乐屯大队知青）
真情深情的挽歌！知青中已有一些人到那个世界等我们了，我们健在的人要常联系了，将来带着咱们这帮人的情谊和信息去见那个世界的哥们儿姐们儿。

Caibin
任胖子，任胖子，走好，一路走好。

张波（原白音宝力稿大队知青）
有泪不轻弹，泣血真情篇。长歌记刻骨，好人共祭奠。

老铁
默默地读完了你怀念任老兄的文章，从字里行间中透出你对任祈年兄的怀念与祭奠之情。通过你的叙述了解了任老兄的为人，我与任老兄只匆匆见过一面，是在 1970 年的 12 月，任祈年从鲁北回巨力河路过我们村，我与任树立是小学同班同学，可在扎旗却没有见过面，倒是和她的哥哥任祈年老兄有过那短暂的一面之交。在此让我们共同祭奠这位令人敬佩的兄长。

李旗（原新立屯大队知青）
知青中的一员离我们而去，默默地离去了。让我们向他致哀！大家平时注意身体，吃喝抽要多留意，多锻炼身体。生命不在于体格好，在于细节。体会吧。

l968826
任兄当年在扎旗因其特有的举止言谈而有相当的知名度。他给人的错觉印象是面无忧愁。当时的人们都处于格式化的生活，他无言北上是对格式化生活以及非议无言的抗争。我们用今天的眼睛审视任兄三十多年前的举止是多么豪迈、自我，任兄是条好汉！！！ 任兄，天堂见。

邓向明（原兴隆地大队知青）
其实我也认识任祈年。说来话长，同院的小英说武川（我本该去的地方）不好，不如跟她同学任树立一起去扎旗，于是我便神差鬼使去了扎旗。我好几次去任淑立那里玩儿，也就认识了他的哥哥任祈年，白白的，胖胖的，有一股豪爽劲儿。我自 1971 年转点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次还是从咱们扎旗知青名录上看到他已经作古。想到他当年的音容笑貌，不由悲从中来。你的文章很感人，有几个细节写得传神，比如妈妈在火车玻璃上写字；多年后相见任祈年一眼就认出你来等等。让我们一起来缅怀我们的好兄长 —— 祈年大哥吧！

赵培（原香山公社新发屯大队知青）
真是泣血真情篇，如海阔天空所说，你的真情天上的大哥一定能感受得到！

欧波（原三合屯大队知青）
含泪读完了这篇祭文，感人至深至切。我并不认识任先生，只是在合唱团见过他拉手风琴，连句话都没说过。但是他的长相我记忆忧新，很有特点，慈眉善目的。我们在私下里议论过，说他长得像大肚弥勒佛，总是笑眯眯的，有一种亲和力。他的手风琴的确拉的很棒，正庆幸有如此耳福，却突然听到他英年早逝的噩耗。那一刻震惊了所有在场的人（ 无法表达我的心情 ）。又一个知青永远地离开我们了。记得有句话：“你哭着出生，亲朋们笑着；你笑着逝去，而周围的人在哭！”或许多少可以开解一点儿我们的哀思。希望所有活着的朋友们珍惜自己的身体。还要感谢作者，使我认识了一个活生生的任先生，他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中。

杜秀华（原开鲁县知青）
我流着热泪读完你这篇痛心疾首的文章。好容易找到了寻找了 38 年的救命大哥，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好好地叙叙旧，他就撒手人寰，真是让人心痛！我尝到过没有过程瞬间失去亲人的撕心裂肺，在那一刻我们是很无助的。你是一个正直，热情，富有同情心，知恩图报的好人。你的这篇文章是对已故任大哥的最好祭祀，你此刻的心情大家可以理解。

张迎建（原巨力河大队知青）
感动，一片真情。

刘志国（原三合屯大队知青）
与你同泣，与你同念！

张玉清（原乙旦加拉嘎大队知青）
真情的思念令人心痛，兄长的情谊铭刻在心。祝任兄一路走好！

凯兄
读着你们的文章！最强烈的感受是在读自已！相同的经历会引起强烈的共呜！正如你们所述：让我们乐观地、健康地生活下去，以告慰仙去的朋友们！谢谢！

枫树
含着热泪看完这篇饱含深情的文章——怀念任祈年老兄。我好感动。作者的真情实感深深地打动了我，作者感恩的心扣人心弦。38 年的友情如同一幅画卷生动展现在我的面前，用一言以蔽之：真情无价!!!

以上文字选自知青专著

《开往扎鲁特草原的 826 专列》

第七章 知青怀念

本书由中国新闻联合出版社

2008.08 出版

图文编辑 / 一杯咖啡两块糖

2025 . 02 . 16 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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