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岸边话渭城

小媤

渭河岸边话渭城小媤 我骨子里对孕育人类文明的河流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13年前，当我走遍泾河流域后，便对渭河文化充满憧憬和向往。泾河发源于六盘山，渭河发源于鸟鼠山，‌六盘山脉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和甘肃省之间，‌而鸟鼠山脉则位于甘肃省中部，‌两者处于同一自然地理区域，‌共同构成了秦岭山系北端的余脉。泾渭两河由各自源头出山后，一南一北同向而行，共同孕育了华夏炎黄文化、农耕文明，最终，泾河入归渭河遂汇入黄河。在造访泾河十年后机缘巧合之下从泾河之阳来到渭水之滨，这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脑海第一时间闪现出陕西籍著名诗人、作家雷抒雁老师一首充满母亲河情结的作品 ——《泾河·渭河》。《泾河，渭河》摘选......泾河，渭河母亲的两只胳膊一只温柔抚育着心爱的儿女一只坚强支撑着艰难的生活或者说一条 —— 动脉一条 —— 静脉流动着生命的火...... 1渭城故咸阳 渭河是黄河最大的支流，发源于甘肃省渭源县鸟鼠山，流经宁夏、甘肃、陕西三省区，在其13.5万平方公里的流域，以渭河命名的城市有甘肃省定西市渭源县、陕西省咸阳市渭城区、陕西省渭南市三处。其中，惟处于渭河中游的渭城以“城”为名。“城”本义是城邑四周的墙垣，里面的叫城，外面的叫郭。“城”最初有国、国家的意思，后来主要是指人口密集、工商业发达的地方，通常也是周围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由此，渭城自古至今地理位置、政治经济中心的畿辅要地之位可见一斑。渭城之名始于汉武帝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咸阳故城，亦名渭城”；《汉书·地理志》云：“渭城，故咸阳，高帝元年（公元前202年）更名新城，七年（公元前200年）罢，属长安县。武帝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更名渭城。”以上两处提到的“咸阳故城”究竟设在哪里？笔者在《陕西地方志》中寻找到了踪迹。据《陕西地方志》中记载：咸阳城：秦孝公十二年（公元前350）自栎阳迁都于此，故址在今咸阳市渭城区窑店镇北，西南距今咸阳市城17.5公里。考古工作者曾在窑店镇北的聂家沟一带发掘出秦代宫殿基址，以及铜器、陶器、青砖、板瓦、壁画、地下水道等遗迹遗物。咸阳县：秦孝公十二年（公元前350年）设置，治所在国都咸阳城，故址在今咸阳市渭城区窑店镇北聂家沟。咸阳郡: 前秦皇始二年（公元352年）设置，治所在长陵城，故址在今咸阳市渭城区韩家湾乡怡魏村。从以上记载我们发现，不论是秦孝公时期设置的咸阳城、咸阳县还是东晋时期前秦设置的咸阳郡，其标注位置均为渭城区辖域。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今天的渭城辖域是秦咸阳故城所在，渭城承载了这片土地千百年来历史文化的厚重和延承。“泾渭横秦野，逶迤近帝城”，渭城不仅是中华民族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秦王朝的国都所在，更是周、秦、汉、唐等13个王朝京畿重地，亦为丝绸之路西出长安的首个大驿。与渭城相关的《商君书》《吕氏春秋》、秦咸阳宫、咸阳古渡等千年文化遗产无不透射出斯地历史之悠久、积淀之深厚。所以，要真正认识渭城，你就不能只知道人间烟火抚渭城，更要认识千百年来浸润在王维浥轻尘朝雨中的渭城；要真正认识渭城，你就不能只知道渭城凤凰台上弄玉吹箫、乘龙快婿的甜蜜美满，更要知道2300多年前巍峨矗立在渭河南岸的秦咸阳宫是这片土地上最刻骨铭心的印迹；要真正认识渭城，就不能只知道安国寺里康熙帝御笔亲书的“深沉节制”，更要知道丝路首驿渭城驿里回响千年的驼铃声声；要真正认识渭城，就不能只在古人慨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清渭楼上俯瞰渭城，更要领略五陵原一座座帝陵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离离原上草那千年不灭的勃勃生机...... 2中国第一帝都的记忆与贡献 2004年，我在中国传媒大学学习期间，全程参与了旅游卫视《中国往事》栏目大型专题片《吕不韦与秦始皇的脚步》策划、撰稿及外景拍摄等工作，也让我在现实与历史尘烟中穿越两千年，完成了一次从北京到咸阳的历史痕迹探寻之旅。位于渭城区的秦咸阳宫殿遗址带给我的震撼和思考至今记忆犹新。2011年，秦宫遗址所属地划归西咸新区秦汉新城。可当我来到渭城，依然在内心把它们归属于渭城。在此，套用原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作家白描老师对地域文化的认知和承袭理念诠释自己对渭城文化的认知：文化是种凝聚力量，渭城在行政区划上，现在被分解了，但渭城文化作为一种历史积淀，永远不会消失。渭城是一个行政地域概念，也是一个文化概念，行政地域概念可能会消失，但一个文化概念却会有持久的生命力，作为一种文化遗产、文化符号，依然牢牢地根植于这方土地。据《史记·秦本纪》记载：秦孝公十二年（前350）建咸阳，筑冀阙，秦迁都于此（咸阳）。咸阳位于关中平原中心，恰好在沣水、渭水交汇以西的三角地带，地势高敞，土地肥沃，交通便利，有了这样一个“据河山之固，东向以制诸侯”之地建立根据地，在秦孝公、惠文王、昭襄王等有为君主接力领导下，秦人实力大增，逐渐向东伸展，有了雄霸天下的底气。公元前239年秦王嬴政亲政，公元前230年秦军兵锋直指韩国，统一战争拉开序幕，至公元前221年消灭齐国，华夏一统。自秦孝公迁都咸阳至始皇帝统一天下，历经七代王公140多年。期间，咸阳先是作为战国秦的国都，后又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帝国的首都。商鞅变法、荆轲刺秦、焚书坑儒，统一六国等重大历史事件都是在这里上演。每次去咸阳博物馆，都会在秦咸阳文明展馆徜徉良久，这里有根据勘测结合史书记载制作的大秦属地沙盘和秦宫模型，有秦咸阳宫遗址出土的秦代陶排水管、圆圈云纹图案的瓦当、铺地砖、各类铜构件、青铜制器以及秦权、秦诏版等各类让今人咋舌汗颜的文物。折射着他们遗留给后人的智慧和理念，诉说着秦人曾经拥有的高度发达的文明。每每与那些两千多年前的物件对视，总会生发出一种在两千多年的时空中来回体验的穿越感。最值得一提的是那道“秦诏版”。在统一六国连年征战的进程中，秦国君臣认识到文字、钱币、度量衡、车轨等等的不统一对国家行政和经济发展造成了诸多不便。自商鞅变法开始，秦国就已经开始逐步规范和统一度量衡以及国家行政组织等重要的国家制度。直至始皇帝嬴政六合一统，天下政治、经济、文化等诸方面前所未有的统一起来。秦始皇统一天下度量衡的诏书被制作成铭牌钉在衡器上，或者直接铭刻、铸造在度器、量器上，行用于天下，咸阳博物院馆藏“秦诏版”，是一块刻有秦始皇统一度量衡诏书的铜版，四角有孔，用以镶钉在量器等物品上，像这样把诏文刻在铜版上的诏版形式在全国极为罕见，目前，全国仅发现两件。诏版写道：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黔首大安，令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一。嫌疑者，皆明一之。这段话用现代语言来说就是：秦始皇二十六（公元前221年）年，皇帝消灭了所有的诸侯，统一了中国，老百姓得到了安宁。现在立尊号为皇帝，于是命令丞相隗状和王绾，宣布全国统一度量衡制度，使有疑惑的都明确起来，一律校正统一。网络上看到一个搞笑视频，一个年轻人拿着三接口充电器还是无法满足家中电子产品的充电接口，调侃道，若是“赢哥”还在，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玩笑归玩笑，不论后世如何褒贬不一的评价这位千古一帝，事实是，秦始皇统一了度量衡标准，方便了经济交流和贸易往来；统一货币，将秦半两钱作为全国通用货币，有利于国家对经济的管理和调控；统一文字，以小篆作为官方文字，克服了各国文字异形的混乱局面，加强了文化交流和沟通。就拿我们接触最多的汉字来说，如果没有统一文字，各个地方都用自己的文字，中央发一个通告得要翻译多少个文本，天下的官员和读书人要花多少时间来学习不同版本的文字，而文字的相互翻译又会产生多少的歧义，引起多少的行政错误。现在的学生学习一门外语花十多年的时间恐怕也很难做到流畅的对话和书写，可见秦始皇统一文字的举措确实是太给力了。他结束了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割据的局面，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多民族中央集权国家；他废除分封制，推行郡县制，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管理和控制，‌这些功绩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为中国两千多年封建政治制度的基本格局。这一切，都发生在古咸阳。即使两千年的历史尘烟湮没了那些人那些事，可是这里是六合横扫起点，这里是中国第一帝都所在的史实毋庸置疑。220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可以在这里，追寻秦皇汉武的足迹，领略历史的厚重和文化的瑰丽。漫步老街古巷，仿佛还能听到秦军行进的脚步声、看到秦人劳作的身影。拂面而过的暖风，似乎都氤氲着丝丝缕缕地秦风汉韵...... 3一句诗一座城 “诗佛”王维与渭城的渊源 一位东北文友发来诗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问我，你所在地是这个“渭城”吗？我回答是。他羡慕的说，你们真好，在生活中就能和古人对话、触摸历史的积淀。数不清多少次在自己的思乡文字和视频中引用过“诗佛”“红豆生南国...... 此物最相思”“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等名句。来到渭城，“渭城朝雨浥轻尘”信口便出，渭城朝雨中劝君敬酒、折柳吟诗的王维并不是古今唯一吟唱渭城的诗人，但他的《渭城曲》却是传唱吟诵最广最深入人心的。这也让我想到“一个人一座城”这句话来，渭城于王维而言应该是比较重要的，渊源也一定颇深。王维被后世称为“诗佛”，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人们赋予他的人设标签。一首《观猎》却打破了之前对王维的固有印象，“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彼时的王摩诘初入长安，凭借高超的琴艺诗才，成为众多豪门贵族的座上客，自信洒脱，英姿飒爽，此诗凸显了他侠骨豪情的一面，诗尾“回看”二字尽显风流。中年王维于渭城《送元二使安西》，又被称为《渭城曲》传诵千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道出的是最具普遍性的离别，没有特殊的背景，却自有深挚的惜别之情，因适合于各类情谊之间的离筵别席演唱，后来被冠以《阳关三叠》谱曲传唱，成为最流行、传唱至今的经典送别之曲。不独王维，与渭城相关的名家诗句数不胜数。崔颢“双双挟弹来金市，两两鸣鞭上渭桥。”“渭城桥头酒新熟，金鞍白马谁家宿。”，李白“斗酒渭城边，垆头醉不眠。”看“三月咸阳城，千花昼如锦”。李贺在咸阳古道上哀兰送客，岑参感叹“五陵北原上，万古青濛濛”……“一个人一座城，一句诗一座城”，于渭城而言，又何止于“一句诗一座城”。以王维为代表的诸多诗人一首首流传至今的经典诗歌，为渭城高高竖起文化的大纛。 4赓续历史老街新生 从高空俯瞰咸阳，城市的条条街道，宛如一株大树成百上千条的根须，这百千条根须中有几条虽然不长却肤色深沉的根须，这便是位于咸阳市渭城区辖域内的“咸阳老街”。一说到咸阳，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大秦帝都，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凝结和承载着咸阳人念旧情怀的咸阳老街是明清咸阳老城的所在。明清咸阳古城建设至今已有650多年历史，期间有两次大规模的建设和改建，分别为明洪武四年（公元1371）开始建设明洪武咸阳城；明嘉靖二十六年（公元1547）拓扩嘉靖咸阳城。其后咸阳城因为各种原因经历了八次重修，幸运的是，多次重修并未对城市格局作大的改变。从现存的清咸阳老城图我们可以看出，咸阳明清城区西起今天的乐育南路，南起渭阳东路，北到人民路，总面积1.27平方公里，是明清时期咸阳城的核心区域。一般城门都是四个或者八个，明清咸阳老城却有9个城门，当时城墙周长9里，城墙连起来似一把刀形，所以咸阳城也有“九关九守九里山”之称。在岁月的长河中，咸阳老街宛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默默承载着历史的记忆。如今，除了南阳门外，明清咸阳老城的城墙和城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虽然我们无法领略明清咸阳老城的风采，但这里的13街15巷依然保持着最初的架构和格局、保留着曾经的名字。近年来，随着城市发展的步伐加快，咸阳老街迎来了重生的机遇。咸阳古渡遗址、咸阳博物院、咸阳湖、文庙、凤凰台、安国寺、清渭楼......这些近年来频频亮相各类媒体的景点成为老街遗存的标志性文化符号。文化传承与创新是老街焕发活力的灵魂所在。每逢节假日，丰富多彩的民俗表演、秦文化主题演出、文化展览等吸引着众多游客和当地居民，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在这里交融碰撞，迸发出绚烂的火花。2024年1月25日，“咸阳老街”获批“第三批国家级夜间文化和旅游消费集聚区”。商业的繁荣为老街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夜间经济、民宿经济、咖啡经济等新兴业态经济效应逐步显现，市井烟火与城市文脉得到有效结合，这些充满创意和特色的商业形态，不仅满足了人们的消费需求，也为老街带来了旺盛的人气。作为一块既古老厚重又时尚阳光的热土，渭城遍地是历史，满眼皆文化，如今的咸阳老街，已经成为咸阳的一张亮丽名片。今天的渭城一头连着深厚悠远的历史，一头通向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它不仅是历史的见证者，更是新时代城市发展的新亮点。在这里，人们既能触摸到历史的厚重，又能感受到现代的活力。渭城，这座古老而又崭新的城市犹如两条巨龙蜿蜒而来，交汇于这片古老而富饶的土地。一条是历史的巨龙，承载着数千年的文化积淀，从秦始皇的千秋伟业，到汉唐的盛世繁华，一路奔腾不息。另一条是现代的巨龙，栉次鳞比的高楼大厦以崭新的姿态，展现着这座城市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勃勃生机和激情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