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力乱神（二）泅过忘川的亡灵

一叶惊弦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儿时的我，最爱听长辈们谈论那些奇闻异事。

夏日午后，雨天悠闲，长辈们暂时放下手里的农活，在廊下坐着，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抬头看天，一边说着重复许多次的老故事。

那些故事，我听了不下十遍，但依然百听不厌。

　　据说世间有这样一种人，平日里与常人无异，但他没有影子，没有体温。因为他其实是幽灵。他的肉身已经死去，灵魂存在于阳间。

据说他在被阴差拿走的时候，经过了奈何桥，却没有喝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在阴曹地府的门前趁机跳进了忘川河里，再从忘川河里泅渡回了阳间。

据说因为没有肉身，就只能成为孤魂野鬼。幽灵不能长久存在于阳间，阳间人气太旺。他得寻找可以寄托的肉身，于是就有了这个惊险刺激的故事。

　　我自打听过这个故事，便经常在日头正盛的时候，观察自己和别人，看看日下是否有影。

那一缕孤魂起初在世间飘荡，寻找适合寄存的肉身。或许不是每个活体都能契合，找了许多天，他物色到了一个与他八字契合的商人。

孤魂从此便处心积虑与商人结交，俩人合伙做起生意，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关系一日比一日亲密，直到时机成熟，孤魂提出要去商人家里做客，商人爽快答应。

这一日傍晚，俩人在一家客栈住宿。第二日清晨，客栈掌柜偷偷告诉商人：

“客官，看您印堂发黑，不日将有灾难！”

商人一听，即刻荒神，忙向掌柜求助。掌柜告知商人，他身边这个朋友并不是人，而是一只从忘川河里泅渡回阳间的孤魂野鬼，他与之结交就是为了在合适时机，占据他的肉身。商人不信，毕竟他俩关系和谐，搭配默契，一直以来未发生过任何不快。

掌柜知道商人不信，于是让他偷偷试探。这一天晌午太阳🌞正盛，日头下商人偷偷瞧去，吓了一跳，心如擂鼓！孤魂在太阳下，真的没有影子！于是按捺住自己的惊恐，此时对掌柜的话已经相信大半。

第三日清早，商人支开孤魂，把孤魂睡觉的枕头拆开，拿出昨晚偷偷放进去的一把青葱，这一看，商人吓得魂飞魄散！一把青葱跟放进枕头前一样翠绿饱满，一丝一毫的枯萎也不曾。活人有体温，青葱不可能依旧翠绿，只可能是没有体温的孤魂野鬼。

这下商人再无疑虑，百分百确信孤魂的身份和目的。

经营多年客栈的掌柜，见多识广，给商人支了一招。

　　孤魂并不知晓商人早已看破了自己，俩人依旧跟往常一样相处。商人也不动声色。他们又走了几日，眼看着到了商人的家。

终于到了商人家门口了，商人请孤魂先进门，孤魂让商人先进门。商人说客人先进是礼节，孤魂说客随主便是尊重。最终在商人强烈要求下，孤魂进了门。

就在孤魂前脚踏进门槛，后脚抬起的时刻，商人从包袱里拿出一把红伞，掏出掌柜写的符咒，戳进红伞的伞尖上，念出几句咒语，往孤魂的身上插去！孤魂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即刻被收进了伞里。

这简直就是一出《聊斋》！一出“钟馗捉鬼”！

商人也吓出满身的汗，此刻已经瘫软在地，浑身颤抖，十分后怕。他打开红伞，只见伞中有一滩血水。

孤魂野鬼，化作一滩血水。

那亡灵不甘寂寞，不服宿命，非要泅回人间，最终害人不成，魂飞魄散，怕是连下一世投胎也不能够了。

　　但从此之后，我便时不时疑心身边之人，有谁会是这样的孤魂野鬼？曾经还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放过小葱，第二日清晨看看小葱是否青翠依旧。

但第二日小葱到底有没有什么变化，完全不记得了。太阳底下瞧瞧，发现影子还在，又放下心来。

在长辈的故事中，我仿佛穿过长长的时光走廊，一晃神陡然回到现实，雨依旧在下，小了许多，再渐渐雨停了，云散了，阳光又射出来。

长辈们看着天还早呢，又扛起农具，戴上草帽，出门了。

而年少的我，在故事的许多漏洞中沉思，纠结。

在老故事中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