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文品读赏析758：宋 柳永 鹊桥仙 届征途

邹红兵

鹊桥仙·届征途

宋 柳永

届征途，携书剑，迢迢匹马东去。惨离怀，嗟少年易分难聚。佳人方恁缱绻，便忍分鸳侣。当媚景，算密意幽欢，尽成轻负。

此际寸肠万绪。惨愁颜、断魂无语。和泪眼、片时几番回顾。伤心脉脉谁诉。但黯然凝伫。暮烟寒雨。望秦楼何处。

译文：

到了踏上征途的时候，我携带好书和宝剑，骑一匹马踏上遥远的东去之路。离别的情怀凄惨，感叹少年之时总是容易分离而难以相聚。佳人正与我情意缠绵，我却忍心与她分离。面对这明媚的景色，想来那些亲密的情意和幽会的欢娱，都被轻易辜负了。

此时我愁肠寸断，心中千头万绪。面容凄惨愁苦，伤心得说不出话来。眼中含泪，片刻之间多次回头张望。满心的伤心默默，能向谁倾诉呢？只能黯然神伤地久久伫立。暮烟弥漫，寒雨飘落，遥望着佳人居住的地方，不知在何处。

注释：

届征途：到了踏上旅途的时候。届，到。征途，远行的道路。

书剑：书和剑，这里指文人携带的书籍和防身的宝剑，代指文人和他们的抱负。

迢迢：形容路途遥远。

惨离怀：离别的情怀凄惨。惨，凄惨、悲伤。

恁：如此、这样。

缱绻：情意缠绵深厚。

鸳侣：比喻夫妻或情侣。

媚景：明媚的景色。

密意幽欢：指与佳人之间亲密的情意和幽会的欢娱。

寸肠万绪：形容心中思绪万千，愁肠百结。

断魂：形容悲伤到了极点，仿佛灵魂都要离开身体。

和：带着。

脉脉：含情凝视、情意绵绵的样子，这里形容伤心的样子。

凝伫：长时间地站立凝视。

秦楼：原指秦穆公为其女弄玉所建之楼，后多泛指女子居住的地方，这里指佳人居住之处。

词牌解析：

名称起源：《鹊桥仙》词牌名与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神话故事紧密相连。据东汉应劭《风俗通》记载：“织女七夕渡河，使鹊为桥” ，自《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的描写后，各代诗人常将此神话写入诗篇。此调为北宋新声，以欧阳修《鹊桥仙·月波清霁》为正体，因词中有“鹊迎桥路接天津”句，取为调名。此外，它还有“鹊桥仙令”“忆人人”“金风玉露相逢曲”“广寒秋”等别名。

体裁特征：《鹊桥仙》以双调五十六字，前后段各五句、两仄韵的格式为正体。其前后段两个四字句平仄相同，且句意常为对偶，如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中“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两结句为七字句，必须是上三下四句法，像“便胜却、人间无数”“又岂在、朝朝暮暮” 。此调多用来赋七夕，表达爱情主题，也有以写景、抒情或祝寿等其他主题的作品。

发展历程：此调在北宋形成后，宋人多有创作。以七夕为主题的作品众多，其中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堪称绝唱，将爱情的美好与坚贞表达得淋漓尽致，其体制与欧阳修的正体相同。在发展过程中，又衍生出多种变体，如双调五十六字，前后段各五句、三仄韵；双调五十八字，前后段各五句、两仄韵等不同格式 ，但都以正体为基础进行变化。

正体词牌格律

以欧阳修《鹊桥仙·月波清霁》为正体格律范例：

格律：中平中仄，中平中仄，中仄中平中仄（韵）。中平中仄仄平平，中中仄、中平中仄（韵）。 中平中仄，中平中仄，中仄中平中仄（韵）。中平中仄仄平平，中中仄、中平中仄（韵）。

符号含义：“平”表示填平声字；“仄”表示填仄声字；“中”表示该位置的字可平可仄。句末加粗部分为韵脚。

举例说明：以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为例，“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纤云”对“飞星”，“弄巧”对“传恨” ，平仄符合“中平中仄，中平中仄，中仄中平中仄”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风”对“玉露”，“一相逢”对“便胜却” ，也契合格律“中平中仄仄平平，中中仄、中平中仄” ，以此类推，整首词都遵循了《鹊桥仙》正体词牌格律。

作品简介：

内容简介：上片写词人即将踏上征途，携带书剑独自骑马东去，面对与佳人的分离，心中满是凄惨，感叹少年时总是容易分离而难以相聚，在这美好的景色下，觉得与佳人的亲密情意和幽会欢娱都被轻易辜负了。下片进一步描写离别时的痛苦，词人愁肠寸断，面容凄惨愁苦，眼中含泪，多次回头张望，满心的伤心却无人倾诉，只能黯然伫立在暮烟寒雨中，遥望着佳人居住的地方，不知在何处。

艺术特色：情感真挚，语言凄美，运用了细腻的心理描写和生动的细节刻画，如“惨愁颜、断魂无语。和泪眼、片时几番回顾”，将离别的痛苦和内心的纠结展现得淋漓尽致。同时，词中的景色描写如“暮烟寒雨”，也很好地烘托了凄凉的氛围。

整体评价：是柳永婉约词风的典型之作，以其对离别情感的深刻描绘，展现了人生无常和命运无奈的感慨，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也体现了柳永善于抒写羁旅行役之情和男女离情别绪的创作特点。

创作背景：

柳永生活在北宋时期，当时社会相对安定，经济繁荣，城市兴起，市民阶层壮大，为词这种更贴近市民生活的文学体裁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 。但柳永的个人境遇却充满坎坷，这对《鹊桥仙·届征途》的创作产生了深刻影响。

柳永出身官宦世家，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饱读诗书，心怀壮志，渴望通过科举进入仕途，施展自己的抱负 。然而，他的科举之路却极为不顺，多次参加科举考试均名落孙山 。咸平五年（1002年），柳永离开家乡，开始在杭州、苏州等地漂泊，沉醉于听歌买笑的浪漫生活之中 。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柳永进京参加科举，却屡试不中 。在这样的背景下，柳永可能因谋求功名、寻找新的发展机会，或是因生活所迫而踏上旅途。

词中的“届征途，携书剑，迢迢匹马东去”，描绘了他孤身一人，带着书剑踏上遥远征程的情景。而“惨离怀，嗟少年易分难聚。佳人方恁缱绻，便忍分鸳侣”则体现出他与佳人分别时的痛苦与无奈。柳永一生与众多歌妓交往密切，他理解她们的生活，同情她们的遭遇，与她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此次离别，或许是他与某位情深意重的女子分别，这一时期的柳永，在情感上依赖这些女子，在创作上也从她们的生活和情感中汲取灵感 。在他的观念里，真挚的情感不应被轻易辜负，但现实却让他不得不离开佳人，这让他内心充满了矛盾与痛苦 。

仕途的失意和情感的波折相互交织，使柳永在创作这首词时，将自己内心的愁苦、无奈、眷恋等复杂情感融入其中 。通过《鹊桥仙·届征途》，柳永以细腻的笔触，将自己离别的痛苦、对年少时光的感慨以及对爱情的珍视等情感展现得淋漓尽致，让读者深切感受到他在人生困境中的挣扎与无奈 。

作者简介：

柳永，（约987年—约1053年）北宋著名词人，婉约派创始人物。汉族，崇安（今福建武夷山）人，原名三变，字景庄，后改名永，字耆卿，排行第七，又称柳七。宋仁宗朝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故世称柳屯田。他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以毕生精力作词，并以“白衣卿相”自诩。其词多描绘城市风光和歌妓生活，尤长于抒写羁旅行役之情，创作慢词独多。铺叙刻画，情景交融，语言通俗，音律谐婉，在当时流传极其广泛，人称“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婉约派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对宋词的发展有重大影响，代表作 《雨霖铃》《八声甘州》。

品读赏析：

柳永，北宋婉约词派的代表人物，其词多描绘城市风光、歌妓生活以及羁旅行役之情，以细腻的情感、通俗的语言和和谐的音律著称 ，《鹊桥仙·届征途》便是其中一首饱含离别哀伤的佳作。

词的开篇“届征途，携书剑，迢迢匹马东去”，简洁而有力地勾勒出词人即将踏上遥远征程的画面。“携书剑”既展现出文人的儒雅与抱负，又暗示着前路的未知与艰辛。“迢迢”二字，将路途的遥远具象化，“匹马东去”则描绘出词人形单影只、孤独前行的形象，为全词奠定了孤独与哀愁的基调。

“惨离怀，嗟少年易分难聚”，直接抒发了词人内心的离情别绪。“惨”字强烈地表达出离别时的痛苦，而“嗟”字则透露出对少年时期聚散无常的无奈与感慨。在年少轻狂的时光里，人们往往容易分别，却难以再度相聚，这种人生的无奈与伤感，极易引发读者的共鸣。

“佳人方恁缱绻，便忍分鸳侣”，描绘出词人与其恋人之间难舍难分的情景。“缱绻”一词，生动地刻画了两人情意缠绵、难解难分的状态。然而，即便感情深厚，词人还是不得不忍心与爱人分离，这种无奈与不舍，进一步加深了离别的痛苦。

“当媚景，算密意幽欢，尽成轻负”，是词人对过去美好时光的回忆与追悔。面对眼前明媚的景色，他不禁想起与佳人相处时的甜蜜与欢乐，那些亲密无间的情意和幽会的欢愉，如今都已成为过去，被轻易地辜负了。这种对往昔美好时光的怀念与对现实离别的痛苦交织在一起，使词人的内心充满了悔恨与自责。

下阕“此际寸肠万绪。惨愁颜、断魂无语”，进一步渲染了词人此刻的痛苦心境。“寸肠万绪”形象地描绘出他内心思绪纷繁、愁肠百结的状态；“惨愁颜”则从外在神态上展现出他的愁苦面容；“断魂无语”更是将他的悲伤推向了极致，悲伤到了极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和泪眼、片时几番回顾”，这一细节描写生动地刻画了词人离别时的不舍之情。他眼中含泪，在片刻之间多次回头张望，希望能再多看一眼爱人，再多留下一些回忆。这种对爱人的深深眷恋和不舍，让人感同身受。

“伤心脉脉谁诉。但黯然凝伫”，词人满心的伤心却无人可以倾诉，只能默默地黯然伫立。“脉脉”一词，形容他含情凝视却又无法言说的样子，将他内心的孤独与无助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独自承受着离别的痛苦，无处诉说，只能在寂静中默默忍受。

最后“暮烟寒雨。望秦楼何处”，描绘出一幅凄凉的画面。暮色笼罩，烟雾弥漫，寒雨纷纷，词人遥望佳人居住的地方，却不知其在何处。“暮烟寒雨”不仅渲染了凄冷的氛围，也象征着词人内心的迷茫与失落；“望秦楼何处”则表达出他对爱人的深深思念和无尽牵挂，不知道爱人此时身在何处，过得如何。

柳永的《鹊桥仙·届征途》以离别为主题，通过对离别场景、内心感受以及回忆的细腻描绘，将离别的痛苦、对爱人的眷恋以及人生的无奈展现得淋漓尽致。全词情感真挚，语言凄美，运用了白描、细节描写等手法，使读者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了词人的悲伤与无奈。这首词不仅是柳永个人情感的抒发，也反映了人类共通的离别之苦和对爱情的珍视，具有深刻的艺术感染力和永恒的审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