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昨天,电话响起时,我下班刚吃了晚饭,本想坐下来看看《哪吒2》,这个公演的正炙热电影。窗外的小风,不急不缓的刮着,树叶和树枝,拍打着玻璃。大姐夫的声音从老家传过来:"你二姐走了。"不大的声,却让窗台上的文竹颤抖了一下。这个春节,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二姐,她紧随着母亲去了,像片被风吹走的枯叶。此刻,正月十七的月光,像一把生锈的锁,将蛇年春节最后的年味,封存在潮湿的夜色里。</p> <p class="ql-block">通过手机上的监控,努力睁着水雾模糊的眼,看到木板床上二姐,像极了一棵蜷缩着的残荷。红棉袄红帽子红布鞋,记得母亲生前说过,红色能避邪。这是我少见的她穿着一身簇新衣服。二姐摒弃往日半夜的叫,无半点声息,枯槁的手指,紧紧攥着,好像是要握紧母亲每天塞进她掌心的馒头; 半阖的眼睑,一直不闭;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顺利到天堂,找到自己最慈祥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1964年春天,我们家那只暗红色柜子,到底还是带走了二姐的魂。那年她刚满周岁,睡在离地一米多高的柜上,翻身摔下来时,连哭都带着笑,后脖颈肿得老高。从此,她成了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不会说话,常常,一个人对着月亮拍手,把井水泼得满院子。最奇怪的是,她总是把柜子里装的冬衣,抛洒得满屋都是。她反复的痴痴拍手,唯一会说的字,是“妈”。</p> <p class="ql-block">北街老家,后院有棵老榆树,是父亲栽的,却歪成两股叉,却像母亲佝偻着身子抱二姐的模样。记得那时,天微微亮,母亲就起床,先给二姐穿衣梳头喂饭,再作其他家务。春去冬来,叶飞花落,六十年来,二姐便和母亲,相依为命,彼此没有再分开。母亲信基督,她祷告最多,祈愿最多的,便是二姐。依稀听三婶说过两次,二姐出生时,长得白胖,双眼明眸,端庄清秀。</p> <p class="ql-block">去年深秋,母亲病重,她还是一如既往,拼死不愿意住院,我们都知道,她是不能放心一个人呆在家里的二姐。</p><p class="ql-block">最后一次从医院回到家,母亲躺在里屋的床上,枯枝般的手指,攥着被角,浑浊的眼眼睛,却死死望向外屋坐在凳子上的二姐。回来不久,母亲在痛苦中丢下我们走了。下葬的中午,二姐一改往日,她喉咙里滚动着呜咽,人也拼命挤向母亲的棺木。原来痴儿也识得生死。</p> <p class="ql-block">正月十八,一大早,我赶回老家,走进老屋,在奶奶、父亲、母亲的遗像前,看了二姐最后一眼。揭开帽檐时,很惊觉那猩红帽子里,竟藏着几许银丝。原来傻子也会白头。</p><p class="ql-block">我和两个外甥,送二姐去殡仪馆,这是她一生第一次坐车。老家传统,没有出嫁姑娘,是不能入祖坟的。于是,在我们承包地里,简单挖了个墓。安葬二姐时,伴着最后一掀土,在鞭炮声腾飞的刹那间,我好像看见那个黑柜子,轰然倾倒,母亲张开着双臂,紧紧牵着二姐的手,飞向天空。六十年的艰辛,伴着轻烟,越飘越远。</p> <p class="ql-block">回到郑州,暮色已漫过院墙。晚风轻起时,枯枝摇动,像极了二姐当年总也系不好的衣。脑海里,却在回想着中午时三婶问我的话,“人真的有魂吗?”</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但我却是真心祈愿,人要有灵魂。《封神演义》说的很清楚,哪吒带着灵魂重塑金身后,仍要回陈塘关寻父母。也真的是,纵是莲花做的仙胎,也割不断人间牵挂。</p><p class="ql-block">灵魂,或许就是活着的人心头,永远解不开的那个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