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洗漱间的镜子被雾水蒙上了,用掌心一抹,透亮处闪出了父亲的面容,心里忽悠了一下。父亲102诞辰快到了,心有所思产生了错觉。</p><p class="ql-block"> 我和父亲模样很象,特别是鼻梁上那道横纹,竟与父亲脸上那道纹路严丝合缝,仿佛造物主用同一柄刻刀凿下的两枚钤印,注明了归属。 不由自主地去摩挲自己鼻骨间的凹陷一一这处由遗传密码镌刻的凹槽,似青铜器上被岁月啃噬的铭文,精准的记录着我们共亨的基因图谱。</p><p class="ql-block"> 呆呆地望着,分明感受到我与父亲正通过这镌刻的契约,在镜中彼此对望。</p><p class="ql-block"> 父亲诞辰一百零二周年我也六十六岁了,已站到自己人生的未来。 以前生活中所经历的一切,少年时的困或、青年时的梦想、成家立业的奋斗和退休后的诗和远方,答案都摆在了眼前。从过来人的角度回看人生,才真正明白,父母、家庭在人的一生中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除了赋予你生命,在很大程度上也决定了你的未来。人的一生都在接受教育,可在“三观”的形成上,原生家庭的影响起到了决定作用,所谓三岁看老,其中自有玄机。</p><p class="ql-block"> 父子相承,从某种意义上讲,不也就是人生轮回吗?遗传是一方面,父母的言行喜好、生活习惯,不知不觉中都把我们塑造成了另一个他们。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身上总是留有上一辈的烙印,如影相随。</p><p class="ql-block"> 感谢上苍,让我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让我身上流淌着爸爸妈妈的血液,让我拥有了如此人生。每当想起他们,内心便荡漾出无比的温暖,充满无穷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镜面上水珠向下流淌的轨迹,象血脉延伸。父亲戎马一生,把扛枪打仗做成了职业,塑成了特殊材料制成的人。然而生命竟是这般奇妙,象这镜面上蜿蜒交错的水痕,在血脉中经纬穿梭,将时光疏通成渠,最终把家族的宗谱勾画的一脉相承。</p><p class="ql-block"> 踏着父亲的足迹,我也戎装在身二十年,不仅如此,老朱家四个儿子和四个儿媳中,有7个成了职业军人。自父亲一九三七年冬参加红军游击队,至二0一七年我大哥退出现役,八十年里,我们两代人承前启后的完成了红色使命的传递。</p><p class="ql-block"> 家庭相册从黑白照片到数码影象的变化,可以触摸到大刀长矛、小米加步枪、机械化和信息化发展的脉络,不同款式的军装、帽子和领章上泛着微光的五角星,述说着我军正规化建没的沿革。这些照片不单是纪录个人历史的镜头,也是一个军人世家和我军建设一脉相承的精神图谱。</p> <p class="ql-block"> 水珠加速坠落,在镜面上画出一道闪电般的划痕,就象炸裂的炮弹。 一九四六年七月,父亲在苏中临水一带执行阻击作战任务时,国民党军队的炮火,把整个阵地炸成一片焦土。身为连长的父亲,带领战士们顽强坚守阵地五天三夜。顶住了敌军的轮番进攻和狂轰乱炸。为部队围歼当面之敌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取得了苏中临水战役的伟大胜利。在这次激烈的作战中,我父亲的头部和身体多处受到战火创伤,左耳鼓膜被击穿。</p><p class="ql-block"> 同样的闪光,一九八六年七月一日,也在中越边境的防御阵地上空炸开。一位年青的炮兵连长,正率领着战士们与敌斗智斗勇。他的日记是这样写的:“天气多云转少云,地点在八里河东山师炮群炮兵连阵地, 敌人一招不见效果,马上就采取第二招。不过这一次的报复性火力打击更猛,上午敌人一发试射炮弹突然落到了我连阵地的附近,炸雷般的声响震动了整个阵地。还好,这一天我们连炮兵阵地没有执行战斗任务。阵地警报值班员,又一次吹响了,嘟!嘟!嘟! 的紧急防敌炮击的哨音。大家迅速钻进了防炮洞和工事里面,立即戴上钢盔,藏匿起来。不一会儿,越军炮弹就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倾刻间阵地的附近就落达几十发远程大口径的炮弹。因指挥得当战士无一伤忙,我由于指挥靠前耳膜被击穿……”。这位连长是我的哥哥朱耀輝。</p><p class="ql-block"> 整整四十年的时空穿越,类似的场景同样的伤情,父子俩以同样的方式,演绎着两代军人对信仰的忠诚。这种跨时空的战场接力,早己超越了生物遗传的简单逻辑,除了血脉相承,更是中国军人精神信仰的不懈追求,这种接力恰似永不熄灭的烽火台。</p> <p class="ql-block"> 镜面重新蒙上水雾,蜿蜒的水痕,竟勾勒出等高线般的纹路,我怔怔的望着这些微凸的线条,隐约看见泛黄的作战地图在眼前铺开,那些被硝烟晕染过的地形里,藏着朱家两代人的从军年轮。</p><p class="ql-block"> 1937年皖北的密林深处,等高线聚集成涯,14岁的父亲和他的游击队战友们穿行其间,据险与日伪军作战。在抗战形势极端恶劣的情况下,等高线间隔越密的地方,往往是游击队指挥员标注的集结之地。</p><p class="ql-block"> 10 年后的孟良崮,华东野战军第7纵的阻击阵地上,父亲带着他的营,用铁镐在等高线平缓的山腰,凿出之字形堑壕,地图上朱砂勾画的防御线,像条沉睡的赤龙。敌整编25师的炮火将等高线炸成锯齿状,但始终未能让那条红线上移半寸。父亲说那年的山风与硝烟在等高线交错处,凝成永不消散的坐标。 </p><p class="ql-block"> 39年后的老山前线,地图上等高线的高程,显示出“八里河东山”这个制高点的战术价值,我哥哥在检查完连队的防御阵地后,用一面小红旗,把自己标定在了等高线最突出的位置上。</p><p class="ql-block"> 等我真正读懂等高线,是在北纬42度的冰封军营里。号称亚洲第二大兵营的龙山,把几万士兵散落在几条等高线舒缓的凹地里,光秃秃的山包,被北风肆虐的爬在地上一动不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我们踩着等高线的轮廓巡逻。某夜在哨位上我却突然理解了父亲——等高线不仅是地形符号,更是军人精神的标高,在绝对高度之上,还有信仰的海拔。</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