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昨日在单位忙活事儿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她的讯息,作为教师队伍中的一员,她还能得以享受假期,于是趁着假期余额尚有,举家来旅游资源稀缺的福州玩玩,蛮给我发个信息告知一下。</p><p class="ql-block">信息这东西,若是不理,后面可以“智慧”地“悔不迭”表达惋惜之情。但若理了,就必须要认真对待了。还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招待这事,这年纪的我早已驾轻就熟。</p><p class="ql-block">她的爱人是个自来熟,甫一握手就十分热络,仿佛是多年相交的老友。她的儿子过于活泼,挺聒噪的,总是变着法儿地让大人们没法顺利聊天。但因为和她的特殊友情的记忆,我们忆往昔的坚韧没法被外因破坏。</p><p class="ql-block">她是我漳州阿姨的学生,曾在福州读英语专业的研究生,成绩一直优异,以至于我在阔别学业多年突然心血来潮决定重拾复习资料考研时,一路深深关爱我的阿姨立刻让她当起了我的英语备考辅导老师。虽然只有两个月,但是一日师生一世恩。而且,共同在漳州二中这个地方途径不同但终是长大的情结,让我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系。</p><p class="ql-block">她的爱人十分善解人意,帮着带孩子玩去了,正好让我们可以好好聊聊。</p><p class="ql-block">“对了,你知道不?二中外的树就快消亡尽了。”她突然转移话题。</p><p class="ql-block">“什么?”我的瞳孔瞬间放大,身体如同突然通过了一万伏特的电流。</p><p class="ql-block">“是啊。”她看出了我剧烈变化后的心情,美丽的脸庞面露再明显不过的惋惜和遗憾,轻启朱唇,万般艰难地才吐出几个字来,“那……那……也……也是……没有……办……办法的……的事情……呀。”</p><p class="ql-block">是的,城市进化带来的大整改的大趋势下,没有谁,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况且,漳州二中所在的那一片地,是古朴、古老得早已“太不成样”的地方,被政府纳入规划、重建是必然,谁都没法阻止。只是,对她,那是飘满树香的求学记忆。对我,那是我全部的童年,那更是阿嬷在我心灵里的珍贵记忆,乃至成了一份精神依托。那树香、树荫笼罩下的,就是我最愿意去记忆的天堂。</p><p class="ql-block">从丫丫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能走、能跑、能跳,阿嬷抱着我在那一棵棵树下,一片片树荫下有过,我常常会盯着不同形状的树叶,不同颜色的花,不同形状的果实出神,尤其是树枝上刚吐嫩芽的时候,有的舒展,有的蜷曲,有的碧绿,有的鹅黄,有的昂首挺胸,有的活泼可爱,有的懵懵懂懂,有的谦逊有礼……它们的身上,都发散着一股香气,“那是出生时候的香,也是它们一辈子最香的时候。”阿嬷总是这么对我说。</p><p class="ql-block">阿嬷抱着我,绕着二中的墙,以那一棵棵树为一个个“站点”走,阿嬷没学过生物课,但是对每一棵树都能讲出动人的故事。如那见证过漳州历史风云变幻的刺桐,阿嬷说那是浑身钉子的英雄从天上转世到人间的样子,如那紫荆花树,阿嬷说那是一过度思念被狼叼走的弟弟的姐姐含血而化……每一棵树都是一个故事,有的古朴,有的带笑,有的悲壮,有的轻松……每一棵树的故事,都是阿嬷种在我心里的种子。好多年后,我在一次演讲的时候,把枫叶的红和望帝啼血联系在了一起,还就这么开启了情愫,滔滔不绝地,就像阿嬷当年一样地讲了两个多小时,没有啰嗦,没有磕巴,令听众如痴如醉。从求学到工作,我联想的能力,举一反三的直觉,触类旁通的特点,都是阿嬷和她的树们赐予我的。</p><p class="ql-block">树们每发一次新芽,我就长大一岁,这渐渐长大了,先离开了阿嬷的臂弯,后面越来越离远了阿嬷的身边、时间,树们在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它们心里有声,却未能发声,它们守护着二中的一水护田将绿绕,它们陪伴着阿嬷这个老朋友,它们看着我远去,看着我渐渐地逸出了阿嬷的世界、空气……</p><p class="ql-block">此刻我才发现,过去未曾体会的,当你体会到了,身边常常是空寂的折磨,悔恨的自责。阿嬷和树们,她们爱着我,给了我一生的珍宝,我呢?我有真正地爱过她们吗?</p><p class="ql-block">晚上,送别了她一家人,我火急火燎地赶回家里,好不容易找到了过往的一些老照片,很想知道,阿嬷和树们是不是在天国又待在了一起,是不是一起又建设起了一个甜蜜家园呢?</p><p class="ql-block">当过往不再,漳城也越发成为了一座无法再回到的却残留越来越稀释的记忆的地方。</p><p class="ql-block">内心万分悲怆,想再言,不知再何言。</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