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72年底我入伍时,所在部队还没有实现摩步化,全团只有一台救护车,其它都是骡马化。行军时,营、团首长每人一匹坐骑。连首长没有马,但行军时,连首长的背包由炊事班一名战士挑着,自己仅斜背一件大衣。</p><p class="ql-block"> 部队驻地叫郭屯,是个生产小队,与最近的沟帮子火车站还有30来里路,虽然通大客车,但一天就一趟,基本上指望不上。那时各连队除了养猪,还养一两头驴,有一挂木制的两轮驴车,连队的上士上街购物,就套上毛驴车,那得意的样子,是每个新兵都非常羡慕的。除了上士上街购物用车,连里往菜地里送粪,拉个什么东西,都用驴车。可以说,毛驴车是连队最繁忙的交通工具。连队偶尔来个干部、战士的家属,迎来送往,多数都是毛驴车接送,那已经是连队的最高礼遇了。于是,毛驴车又有了一个高雅的别称一一“驴吉普”。</p><p class="ql-block"> 3个月全团新兵集中训练结束后,我被分配到3营7连4排。下连三个月,就调到连部任文书,文书一般管档案、文件,写个总结和通讯报道什么的小材料,还负责每季度到营部书记那报连队军事实力。文书也叫军械员,负责管理全连的枪支弹药,是个比较重要的岗位。连部一共四个连队干部,分别是连长张成滿、指导员马德毅、副连长罗广连、副指导员祁宏兴。四个战士,分别是文书兼军械员侯振清、卫生员金玉利、司号员吴炳友、理发员于守义,加上炊事班的炊事员,统称连队“五大员”。</p><p class="ql-block"> 我上任不久,就受领了一项光荣的任务,驾驶“驴吉普”送罗副连长到沟帮子上火车回家休探亲假。罗副连长是60年代初入伍的老兵,平时特别喜欢穿一套洗的发白的,肩上有佩戴军衔用的铜扣和卡带的夏装,那是受过衔的光荣记忆。罗副连长幽默可亲,他走到那里,就把笑声带到那里,是干部、战士的“开心果”。</p><p class="ql-block"> 我是从学校直接入伍的,在家时,基本没和驴打过交道,对驾驶“驴吉普”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头天晚上,我到上士那里恶补了一些驾驶常识,诸如起步、停车、加速、转弯等,还在上士的指导下,驾车在营房外跑了一圈,获得了“临时驾照”。罗副连长乘的火车是上午8点多钟的,按以往经验,路上两个小时足够了。由于是首次驾车单独执行任务,心里有些没底,我和副连长商量,又往前提了一个小时。早上5点钟,我们就迎着夏日的朝阳出发了。七月的田野,玉米、高梁长势喜人,路边的两排钻天杨,笔直笔直地伸向远方,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不知名的野花在路肩上盛开着……。或许是受田野美景的感染,或许是马上要见到久别的夫人和孩子,罗副连长的心情极佳,嘴里吭着小曲,咪着眼想着美事。清晨,路上车辆不多,再加上这条道,驴也是轻车熟路,老驴识途,驴一路撒欢地奔跑着。我昨晚学的驾驶技能,基本上没用上,看来顺利完成这次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已没有什么悬念了。</p><p class="ql-block"> 好事多磨,当距离沟帮子火车站还有五六里时,驴突然放慢了脚步,迈着八字步,闲逛了起来。我以为跑了一早上,驴饿了,就下车喂它带来的草料,可是吃完后,驴还是不跑,鞭子打,嗓子喊,驴就是不紧不慢的八字步。就这速度,别说五六里路,就是一里路也不行啊。罗副连长见我无计可施,就接过鞭子,连打带吆喝,可驴就是不跑,你越打鞭子,它越不动。正应了那句嗑,打着不走,牵着倒退。若说罗副连长,在连队分管后勤,驴和车正是他的分管范围,平时也是驾驶驴车的好把式,真可谓什么样的驴没见过。可今天,这头犟驴和首长硬扛上了,你无论怎么挥鞭吆喝,它就是一动不动。副连长看看表,无奈地坐在了车上。</p><p class="ql-block"> 我接过副连长手中的鞭子,坐在驾驶员的位子上,用手摸着驴屁股上的毛,顺着毛梳理着。边摸边梳,嘴里还叨咕着,我说:老伙计啊,今天是你的直接首长回家探亲,你怎么耍起驴脾气来了。平日里老首长对你多好啊,好草好料喂着你,冬天怕你冷,还专门给你盖了驴舍,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恩人啊。副连长让我唠叨地哈哈大笑,驴让我抚摸梳理的很舒服、很受用,还仰起头,来了两声驴独有的仰天长啸。趁此机会,我举起手中的鞭子,用鞭子的把直接砸向驴屁股,也许是思想工作起了作用,也许是鞭子把砸下来受了点惊,犟驴驾着车飞奔起来,这一口气就跑了五六里路。当我们跑到沟帮子火车站时,火车也一声长鸣进了站。我赶紧把驴车拴到车站的铁栅栏上,扛起副连长的一个大行理包,副连长拎起两个小包,直接奔火车跑去。检票员本来要关检票口,看到两个军人来了,特意给我们留了门。我们连跑带踮赶到车门口,车门的横板已经放下,列车员伸手把副连长拽了上去,我把行理包扔了上去,车门就关上了,还没等我和副连长挥手告别,列车就缓缓的起动了。</p><p class="ql-block"> 一个月后,又是我驾驶“驴吉普”接回了结束休假的副连长。罗副连长一回到连里,就和几位连首长大声嚷嚷,可了不得了,咱们连文书不但会做人的思想工作,还会做驴的思想工作,是个难得的人才,可得好好培养。罗副连长既恢谐幽默,又绘声绘色的讲述,把大家笑了个前仰后合的同时,也让我这个刚上任不久的小文书,在几位连首长心中留下了生动鲜活的深刻印象。</p><p class="ql-block"> 这本来是个笑话,却几乎影响了我的一生。1977年底,我所在的连队结束了在军部、师部的3年施工回到团部大院。我做为已有5年军龄的老兵,即将复员。一天晚饭后我在团俱乐部门前的操场散步,邂逅当年连队的祁宏兴副指导员,祁副指导员此时已是团里的副营职干部干事,专管全团的干部调配。他有些惊讶地问道,文书你还在部队呢?我说这些年一直在外施工,已经3年未回营房了。他又问了我的一些家庭情况,还问我愿不愿意在部队长期干,我坚定地点了点头。1978年初,我提干来到团司令部军务股任保密员,管理全团的机密文件和军事实力统计,工作性质和连队文书有点相似,就是范围大了些。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我所在的部队紧急扩编,团里重新成立了干部股,祁宏兴任干部股长,又把我调到股里任干事。此后数年,我和祁股长的职务、工作岗位和单位都多有变动,但老首长一直像当年连首长关心文书那样关心我的成长,关心我的家庭和生活。</p> <p class="ql-block"> 我今年已经70多岁了,回忆起30年的军旅生涯,很多事已经淡忘了,但当年驾驶“驴吉普”送老首长回家探亲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连长张成滿找我谈话让我担任文书的情景;指导员马德义亲手为我填写《士兵晋升报告表》的情景;副连长罗广连把我当成人才认真推荐的情景;副指导员祁宏兴像孩子一样关心关怀我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弥久于心。他们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是我成长路上的伯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