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二十八）过年（上）</p><p class="ql-block"> 儿子和女儿下半年的课程已全部结束，年前早早就回来了。刚到家的第二天上午，大小姨子两姐妹就急不可耐地过来看外甥和外甥女两兄妹，四人相见就抱在了一起，比母子母女还亲热，这自然与兄妹俩小时候得到他们两个姨妈的宠爱和悉心照料有关。</p><p class="ql-block"> 除夕将至，还是老规矩，我父母和岳父母都过来同我们在一起过春节，大姨子和小姨子没有结婚，一家人团聚自然也少不了她们。</p><p class="ql-block"> 年三十那天上午，两个孩子傍着大姨这个清史专家问东问西。女儿子珍说：“大娘，你给我们讲讲‘年’的有关知识吧。”两个孩子从小以“大娘和小娘”叫他们的大姨林蕙和小姨林雪，到现在仍不改口，林蕙和林雪也不以为意，从没有对他们说过“不妥”。初起听在他们母亲林兰耳里，让她心里头甚觉不舒服，多次要两个孩子改称谓，他们口头答应得好，但见到他们大小姨妈时依旧喊大娘丶小娘，时间久了，他们的母亲只好听之任之，心想“那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何必计较！” 后来也就习惯了。 </p><p class="ql-block"> 前几年过春节，都是在宾馆包几个房间，一家人在外吃住五天，年夜饭自然不用自己张罗。今年小姨子说要改变一下，不住宾馆酒店，信誓旦旦拍着胸口说：休息期间，一家十口人的一日三餐，由她包揽。在作出承诺前她老早就与我沟通过，央求我给予支持，我被她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惯用伎俩打败，只好答应。后来将这事跟妻子林兰商量，想不到她竟欣然赞同，并笑着对我道：“列出需要的食材清单，我同大姐负责采购。”她人脉广，有她出马，食材准定是上等好货。 </p><p class="ql-block"> 除夕那天，林雪天未全亮就起来做好了一家十人的早餐：主食是皮蛋肉丝粥，菜肴10个，有荤有素，有甜有咸，红绿多色，食精器美，摆在桌上，看上去悦目丶闻起来芬芳，两个孩子兴奋得不得了，特别是珍丫头搂着她小娘嚷着把本事传她。子平站在旁边说：“小娘，我和妹妹做下手，替你洗刷递碗碟，你一边烧煮烹饪，一边给我们讲解，这可是提高生活品质的不可或缺的一环呀！” </p><p class="ql-block"> 早饭过后，林雪便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年夜饭也是十道菜：八宝葫芦鸭丶松鼠鳜鱼丶爆炒肚尖丶文思豆腐丶云腿萝卜等。其中文思豆腐烹制最为复杂：</p><p class="ql-block"> 配料多，香菇木耳金针青菜不算外，单是云腿和鲍鱼片的汤汁制取就十分费工夫，分别熬汤需长达七丶八个小时，讲究听声辨浓稠度——汤汁在锅内的声音要轻如“春蚕吐丝”；而用筷子挑起汁液，得看其坠落的弧度是否似眉月，这种细活全在对火候的掌控上。</p><p class="ql-block"> 对豆腐的处理体现出厨艺中精妙刀工：只见林雪玉臂伸进一个银质冰鉴里取出一块四方豆腐置于竹砧上，用一把超薄的刀，贴着砧板片了起来，动作轻柔，㳺走如灵蛇戏水，豆腐仍旧方方正正，但林雪的温润洁白的手腕这时一翻一抖，豆腐如雪片般落入锅中清水里，竟散作丝状，百千细丝形成十几朵盛开的白菊……围观的家人顿时爆发出惊雷般的叫喊声，连素常不喜欢林雪这个小妹的林兰，也情不自禁地发出“神乎其技”的赞叹。</p><p class="ql-block"> 林雪忽然抿唇一笑，拿起木制锅铲在清水中轻轻搅动5圈，同时旋转燃气灶上的旋钮，把火调大了一些，让水温升高了一些，水中白菊渐渐定型，漂浮在水面上，把大家的眼睛都看直了。我岳母看着我说：“柏溪，小雪这手绝活怕是你请人传授的吧？”我只笑不答。</p><p class="ql-block"> 文思豆腐静置片刻后舀进一个青玉瓷瓮里待用，开席前与处理好的香菇丶木耳丶金针和青菜丝烩入云腿鲍鱼汤汁中，即成一道淮扬顶级名馔佳肴。</p><p class="ql-block"> 林雪一头浓密黑亮的秀发把一个浅紫色的纱巾帽顶得老高，连续晃动，帽子渐渐盖不住头发，随时有可能掉落，我想上去帮她整理，但怕妻子生气，便捅捅林蕙的后背，她何等聪明，点点头走到林雪身边，重新把纱巾帽给她戴好。</p><p class="ql-block"> 一个菜接着一个菜地烹制完成，最后是松鼠鳜鱼。这道菜制作工艺复杂，鳜鱼须去骨切片，拍粉作松鼠形状后经两次油炸，讲究外酥内嫩，是酸甜口一道苏州名菜。林雪还有一点小创意，她把切成薄似蝉翼的白色冬笋片，铺在松鼠鱼下面，这让人联想起雪天松林里的小精灵。 </p><p class="ql-block"> 已到下午5时许，屋外鞭炮声不断响起，过年的气氛瞬间高涨起来。菜全部上桌，一家人按长幼之序坐定，林雪解下蓝白格子的围裙，走进洗浴室洗漱，对着镜子理了理长短到肩的头发，看着自己绯红如春花般艳美的年轻脸庞，笑了，笑得那么灿烂，笑得那么开心。这时她听到她的姐夫——也是她叫了二十多年的哥哥在外面喊她，心头立时荡漾起一股暖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