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聊寄一枝春

老才臣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雪后初霁,大地成了琉璃世界,墙角的一株红梅悄然绽开了花蕊。好一幅雪景图,白雪若是素色打底,红梅便是点睛之笔。自古以来,人们称松、竹、梅为“岁寒三友”,又称梅、兰、竹、菊为“花中四君子”。比起那些单纯以香艳取悦于人的花卉,梅花像是超凡脱俗的“君子”。君子如玉,女子如花,传统女性的名字喜欢采用花名,“梅”则为首选,像“冬梅”“春梅”“雪梅”“寒梅”“香梅”“玉梅”“红梅”“爱梅”,不一而足,百花中梅花似乎独得恩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国人自古以来就喜爱梅花,《尚书》《诗经》就有关于梅花的记载,后世赞颂梅花的诗、词、文、赋更是数不胜数。北宋诗人林逋(967~1028)终身未娶,隐居杭州西湖的孤山,住处四周栽满梅花,又养了两羽仙鹤,人称“梅妻鹤子”。一花一鸟寄托着林逋幽静淡雅的生活情趣,展示了他孤傲不群的人格精神。他写了许多咏梅的诗词,其中《山园小梅》因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二句,被欧阳修推崇为咏梅诗的压卷之作。黄山谷则更欣赏他《梅花》中的“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二句,认为更胜前者,因为有了“雪”的衬托,梅魂才更显高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梅花一般生长在我国南方,天然带有清秀的风韵;她偏偏又凌寒怒放,具有耐寒的风骨。梅花不畏严寒,花信最早,是报春的第一缕清香。黄巢眼中的菊花,是“我花开后百花杀”,感觉秋风萧瑟;苏轼笔下的梅花,则是“梅花开尽百花开”,显得春意盎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古人爱梅,常将含苞的梅枝折下,养在瓶中;花次第而开,赏花犹如赏春。《荆州记》载,一个冬日,南北朝的陆凯正在踏雪赏梅,恰巧驿使经过,忽然想起长安的友人范晔,于是折下一枝梅花,托驿使带给友人。为此,他特意写了一首《赠范晔》,诗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江南何所有,聊赠一枝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将江南的春光寄与友人,这是何等的浪漫,又是何等的深情。从此,“一枝春”成了梅花和赠别的代称。宋代的刘克庄也曾效仿前贤,折梅赠友,以表达对友人气节的景仰。他的《赠敖器之》写道:“轻烟小雪孤山路,折賸梅花寄一枝。”将深切的思念寄托在一枝小小的梅花上,一腔赤诚尽在不言中。</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20px;">大哥的名字也有个“梅”字,认识他的人都很奇怪,为什么男孩子要取一个女孩儿的名字。老爸解释说,他出生时正值春雪,四合院里的一株梅花初绽,遂以“梅”为名。自此开了先例,我们弟妹的名字也都与出生时的物候有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哥冰雪聪明,五岁上学,中学时曾获华罗庚数学竞赛奖。高中毕业碰上特殊时期,到京郊做了一名乡村教师。文革结束后考取北京师范学院数学系,毕业后到中学任教,不惑之年便升任校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哥为人坦诚,性格倔强,办事局气,笑起来爽朗感人。我从小崇拜大哥,常常偷看他的作文,私心慕之。记得小时喝豆粥,大哥教我怎么盛豆,他用勺底在粥的表面旋转几下,下勺便得;他告诉我流速越快压力越小,豆便会聚到一起。我后来能走上治学之路,或得益于他的“豆论”。可惜的是,1990年大哥意外去世,那一天是正月十六,有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哥一生与雪有缘,大雪迎来了他,大雪又送走了他,大雪留不住他。宋人卢钺有诗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梅无雪不精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雪无诗俗了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日暮诗成天又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与梅并作十分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日无梅无雪无诗,却无端想起了大哥,或许春日在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国人爱梅,文人咏梅,画家画梅,久而久之,逐渐形成了一套赏梅的标准。龚自珍的《病梅馆记》(1839)揭露了当时病态的审美,即“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他说,江浙一带盛产梅,梅农为了迎合市场,不惜对梅枝大动手脚,“斫其正”“删其密”“锄其直”,于是“江浙之梅皆病”。龚自珍以梅喻世,抨击了当时钳制思想、摧残人才的黑暗现实,表达了追求个性自由、破格选拔人才的强烈愿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为了挽救这些“病梅”,龚自珍自购了三百盆。看着病态的梅枝,龚自珍不禁伤心落泪。他将花盆打碎,把“病梅”全部移栽到地里,希望能恢复它们天然的本性,从而自由自在的成长。这大概就是龚自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实验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上初中时学的《病梅馆记》,只觉悚然一惊,原来妖娆多姿竟然来自对生命的摧残。从此,不仅修正了我的审美标准,也确立了我的处世原则,那就是——顺其自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梅花开了,春天来了。</span></p> <p class="ql-block"> 乙巳 元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