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书札记：《司南》

小满梧桐🌿

　　因为多年前看过作者侧侧轻寒所著《簪中录》，基于良好印象，一看图书广告推出了《司南》这部小说，还说为其“高口碑古风悬疑推理新作”，便赶紧入手追看起来。这次，小说的背景不再如《簪中录》那样明确定为唐代，但若说是架空小说也不是，稍微了解明代初期历史的读者就知道，小说中许多事件都借用了真正的史实：如明成祖朱棣时期营建紫禁城三大殿忽被雷击毁掉，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年间黄河决堤共水淹了开封城两次、明成祖朱棣带着十二岁孙子朱瞻基北巡途经大同时遭遇沙尘暴等等。因此，这部小说的男主角皇太孙朱聿恒对应的就是明宣宗朱瞻基，故事发生时间自然是在明代永乐年间，因此，小说中的当朝皇帝自然是明成祖朱棣，太子和太子妃分别是后来的明仁宗朱高炽、张皇后，也就是明宣宗朱瞻基的父母。女主角司南初期衷心爱戴与爱慕的海客首领竺星河，隐约就是指向明史上最大悬案、失踪皇帝建文帝的儿子。而稍微让人费解，最初以为是指明太祖朱元璋，看到最后才恍然明白的“龙凤帝”也是有历史人物指代的，那就是朱元璋称帝前派人前往迎接的旧主，结果却在船上溺水而亡的小明王韩林儿。不过，作者也就仅仅是借用了一下上述历史人物的关系和事件搭建起《司南》这部小说的框架，真正故事展开，还是靠虚构的人物、天马行空的想象。

　　故事的整体创意还是不错的。
　　紫禁城三大殿被雷击毁掉，燃起熊熊烈火之日，也是身在现场的皇太孙朱聿恒事后发现自己身中奇毒，血线横锁之时。太医断言他的人生只有一年光景。不甘心的朱聿恒为免朝局动荡，隐瞒身体状况暗中调查，然而留给他的线索只有火光中飞出的一只精巧近于妖物的蜻蜓发饰。这时，路边一位名叫司南的海客少女，因为戴了一模一样的蜻蜓而进入朱聿恒的视线。两人不打不相识，携手一路探案解谜，从京城到东海，从沙漠到冰川。尊贵聪慧擅长算法的皇太孙和坚韧不拔武功高强的海客少女，原本身份本是云泥之别，却在一路行来中，从互相猜疑、试探，到慢慢了解、信任，产生爱意。不知不觉中，两人也在探索朱聿恒身中“山河社稷图”之谜的过程中，肩负起了化解危机，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的责任，最终，揭穿了海客首领竺星河与前朝龙凤帝之子韩广霆、青莲宗等人意欲掀起天下大乱的阴谋。

　　原来，一切前因，始于六十年前朱聿恒曾祖父太祖皇帝与龙凤帝争夺天下之时。龙凤帝的姬贵妃傅灵焰精通机关布阵，曾帮助龙凤帝布下八处“山河社稷图”机关。机关后来虽关闭，傅灵焰亦携受伤的幼子韩广霆远遁海外，但却又留下了一个由身中“山河社稷图”之毒的人经络牵动就可引发机关的“钥匙”。为此，如今的太子在当年还是王世子时，为帮助父亲拿下以少胜多的决战一局（即影射的明史上朱棣最终夺取侄子建文帝帝位之事），不惜用当时军师道一法师也就是乔装的韩广霆之计，将开启机关的“钥匙”即“山河社稷图”之毒给自己三岁的儿子种下，机关启动帮助当今的皇帝、太子等一方取得了战斗的胜利，而这个三岁的孩子，就是二十年后毒发的皇太孙朱聿恒。而这个毒发，却又是韩广霆身为前朝遗孤苦心预设的计策，意欲在二十年后搅动天下大乱，朱家江山尽失，以报龙凤朝被朱家夺取之仇。

　　在故事创意整体不错基础上，作者文笔也比较细腻，在推进过程中也有许多悬疑与惊心动魄的情节，能够吸引读者追看下去。同时，结局也是一般喜闻乐见的结局：戳穿了阴谋解救了苍生，维持了朝政稳定的朱聿恒，终于可以养病为由卸下皇太孙的重担，与相爱的人携手南海，开启自由自在的海上旅行。而两人在携手揭开“山河社稷图”秘密过程中遭遇到的一个个对立方，比如韩广霆、比如韩广霆的外甥拙巧阁的阁主傅准、海客首领竺星河、青莲宗方碧眠等人，要么被擒，要么被杀，要么最后关头投诚，总之，结局皆大欢喜。

　　然而，正因为故事叙述过于宏大，既想以悬疑破案作为主线，又想以女主角司南的成长历程与爱情收获为主线，这样的结果就是，许多情景的设计是为了司南，或者说是为了司南和皇太孙朱聿恒方便探案与谈恋爱而设计的。以至于让配角人物的定位经不起推敲。举例一二。
　　先说竺星河。作为海客首领、朱家王朝逃亡海外的前任皇帝之子的竺星河，虽然是怀着发动“山河社稷图”，扰乱天下的目的回来争夺天下的，但除了背地里联合了一下龙凤朝的前皇子韩广霆搞搞破坏不成功，再联合下不成气候的青莲宗，似乎武功高强的他，并没有在很多有利的时候“擒贼先擒王”，白白让机会流失。最明显的一次莫过于故事一开头，他既然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紫禁城探查，却不能趁三大殿突发大火，众人慌乱之时直接把皇帝、也就是夺取了他父亲皇位的仇人干掉，这个机会被他失掉了，简直不合逻辑。后来竺星河在杭州失手被擒，关押甚严，还多亏司南冒着生命危险将其救出，但事后竺星河却向手下海客们表示，不用司南救，自己也有办法脱身，且自己留在那是有事要探查的。但探查什么事？下文又没有了呼应，似乎作者安排这番话只是为了让暗恋竺星河的司南慢慢对他寒心。

　　最为搞笑的是，坚定地怀着要夺取江山目的才从海外回归的竺星河，在经历了和朱聿恒的几次交锋一次便宜都没占到，且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前最得力的手下司南慢慢心向朱聿恒之后，居然在追踪朱聿恒到茫茫沙漠那一次交锋中，产生了只要司南只要跟着自己，自己也可以放弃夺取江山的目标，回归海上去做神仙眷属的想法——这简直就是为了增加大女主司南的光环而设计的桥段，完全不符合全书中对竺星河的人设。一个怀着刻骨仇恨，或者说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人，很难为一点儿女情长就放弃心中的执念，何况在故事前半段，完全没有竺星河对司南暗恋之情的半点回应，最后快结尾了，才来这么一出，实在不太符合竺星河宁肯覆灭海客团队，也要实施自己扰乱朱家天下计划的坚定人设。

　　其次，说说拙巧阁阁主傅准。傅准的母亲是前朝龙凤帝与姬贵妃的女儿，在本朝，他因为能设计机关而被朝廷毫无芥蒂地重用。如果说，最初傅准是被舅舅韩广霆胁迫着不得不帮助他们，在竺星河被关押时，防止劫狱的严密机关全是拙巧阁设计的，几乎让海客团队无法解救。那么这还算符合逻辑，表示傅准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私心里是更倾向帮助朝廷的。但是，傅准对司南的态度却很奇怪，给人感觉却又像是在和朝廷作对。如果说在司南认识皇太孙之前，傅准是奉舅舅韩广霆之命，不得不伤害司南双手经络，以便植入触发“山河社稷图”启动的六极雷，那么，在后来众人皆知司南为皇太孙心上人的前提下，在皇太孙特意叮嘱的前提下，如果不是皇太孙朱聿恒及时出现，他还差点就在沙漠矿下探险那次成功谋害了司南。这于情于理，实在说不过去。因为一个人，那怕是出手伤人害人，也一定是会有思维逻辑和依据的。

　　这样混乱人设的傅准快到故事结尾时，忽然取得了太子的信任，还在太子帮助下来个金蝉脱壳，一切似为脱离舅舅韩广霆控制。但既为脱离控制，为何不在雪山之上主动帮助重伤的朱聿恒和司南，非要司南设计相逼，才不情不愿帮忙呢，这难道不是他将功折过的好机会？难道非要让傅准后来以牺牲自己性命来帮朱聿恒找到了长江里的玉母矿——这是解除朱聿恒身上之毒的关键。但就算傅准确实这样牺牲了自己来将功折过，为的是求得皇帝宽恕，保住拙巧阁六十年的心血（类似于保住学术研究成果)，但傅准既无传人，也无亲人，不应该自己好好活着才能把拙巧阁传下去吗，人都死了，就算拙巧阁不被查抄，那对传承也没啥用啊。所以纵观傅准的行为，人设也是很不清的。

第三，韩广霆。既然是作为前朝皇子颠覆朱家江山而来的，却又是装成军师先帮当朝皇帝夺取江山，又在最后被揭穿真面目后，老老实实说出如何解除皇太孙朱聿恒身中之毒的办法……虽然有司南提供的龙凤帝非朱家谋害，而是自溺水中的一纸信笺作为依据，但就这样让心怀几十年仇恨的韩广霆就此放下了，这转变，也未免太简单太快速了。

　　至于故事的男女主人公朱聿恒和司南，值得肯定的都是以心怀天下苍生为前提，没有陷入单纯的卿卿我我恋爱纠葛中。但是，就算要让两个人的恋情起点波折，也不用搞得太不符合逻辑吧。尤其是两人都经过了孤岛求生这样肝胆相照的日子，明明应该心意相通，互相信任了，还给安排一段后来在沙漠里，司南亲耳听到朱聿恒向北巡来此的祖父解释说，自己只是在利用司南破案的对话。然后，自然是司南伤心离开，又恋恋不舍，还在暗中偷偷救了一把陷入陷阱的朱聿恒……这个情节设计简直就是让两人的恋爱过程弄得没有苦，硬吃苦。
　　说起来孤岛求生存那段也挺“励志”的——男女主人公都是铁打的身板啊，在那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受伤，发烧，别说没药品了，岛上连正常的吃的都没有，只有去捕鱼，却发烧一天就退烧了——也真只有小说里才能这样写了。

　　还有，为了突出男女主人公破案解谜过程中的聪慧——主要为突显司南的聪慧，有些案件的设计也不太合理。最明显的就是太子的袁才人之死。太子妃事先并不知道刺客方碧眠混在歌女队伍中，也就是宴会那天会突然制造混乱，那又怎么能将计就计，用镜子反光引燃突然出现在瀑布前的袁才人头上的绒花示警呢，太子妃就那么确定镜子反光就那么刚好能引燃？实在过于巧合。

　　皇帝和太子对皇太孙朱聿恒的态度也很奇怪。太子当年为王世子时，在决战前夕明明是为了巩固世子之位，与弟弟（即后来的邯王，这个对应的是明史上的汉王朱高煦）争功，才不惜以三岁儿子的健康做代价，让儿子被种下“江山社稷图”从而引发机关帮助父亲取得决战胜利。但如果真如作者设定的，皇帝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却只是出于血缘亲情格外看重和宠爱朱聿恒，其实逻辑上还是有点说不通——如果这个皇太孙曾为祖父夺取天下立过大功，加之成年后又聪慧，那么能得到异常的宠爱，才是符合逻辑的。在多子女的家族中，一个孩子能得到异常的宠爱，多半是冥冥中与家族某件兴旺发达的事有了关联，对，有时候不得不说，很多父母有时候也是这么“势利”。

　　总之，《司南》这部小说的构思是不错的，但因为故事中几桩悬案虽然发生在天南地北，有作者的不少巧思在里面，但因为案件设计过于巧合，破案又太多依赖于这些巧合，虽然是为突出男女主人公天作之合（因为只有两人联手才能闯关解题），但，因为逻辑上太多破绽，让这部作品没有超过作者之前作品《簪中录》的水准。

［《司南》侧侧轻寒著，长江出版社，四部之神机卷2021年6月第1版第1次印刷/逆鳞卷2022年3月第1版第1次印刷/乾坤卷2023年4月第1版第1次印刷/天命卷，2023年12月第1版第1次印刷］

备注：插图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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