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月影初上，葡萄藤下，母亲摇着蒲扇讲牛郎织女的传说时，总不忘添一句：“银河里淌着的不止相思泪，还有人间万种情。”而今夜，我在霓虹与古意交织的街巷穿行，恍然懂得这个节日的肌理里，始终藏着比鹊桥更宽阔的深情。</p> <p class="ql-block">露水染甲处，情丝绕指尖。</p><p class="ql-block"> 幼时七夕，母亲总在阶前摆开青瓷碗，将凤仙花瓣捣作朱砂。我举着十指任她裹上碧绿的毛豆叶，听她絮叨：“染了七夕的指甲，手巧心更巧。”夜色漫过门槛时，指甲上便开出七月的晚霞。如今才明白，那染进指缝的红，原是母亲将毕生灵慧凝成的祝祷，要借节日的由头，把绵长的牵念缝进岁月。正如闽南人家晒书晾衣，胶东人蒸巧果，那些琐碎仪式里，藏着的何尝不是对生活最恳切的深情？</p> <p class="ql-block">银汉迢迢处，天涯若比邻。</p><p class="ql-block"> 三姐寄来金沙江边买的人工红糖，附言：“七夕分巧，甜不独享。”包成汤圆尽享姐姐的甜蜜！忽忆起少时共听葡萄架下私语的夏夜，我们几兄妹曾对着星空起誓要做永远的兄妹。后来长大了，便各奔东西，特别是父母走后，就聚少离多。大哥、七夕生日的大姐走了，情系二姐、三姐，各自在异乡的月光里摔打成长。而今隔山隔水，她们知我独爱莲心清苦，我晓她们胃寒畏凉，快递、闪送互通有无。原来牛郎织女三百六十四天的等待，未必尽是凄楚——那些无法朝朝暮暮的牵挂，或许正是让情谊淬炼成金的窑火。</p> <p class="ql-block">灯火可亲处，寸草报春晖。</p><p class="ql-block"> 巷口卖汤圆的阿婆照例留了最后一碗芝麻馅，笑说：“给加班的孩子暖胃。”这让我想起父亲——他总在七夕黄昏蹲在园子里侍弄那几盆朱兰，花瓣上凝着的水珠，恰似一家人等待困于“五七干校”久不得归的父亲的泪痕，朱兰薰茶是母亲的最爱。品着茶，听着几姊妹吹拉弹唱《天仙配》的唱段，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现如今却时时祷告愿儿女早得一良配！原来最动人的情话，从来不是金风玉露的相逢，而是将朝朝暮暮过成地久天长的耐心。</p> <p class="ql-block"> 暮色渐浓时，年轻情侣捧着玫瑰与我擦肩而过，花束里掉出一张卡片：“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突然想起秦观写下这阙词时，未必只叹男女之爱。七夕的月光从汉唐照到今宵，照亮过女儿家的七孔针、游子的家书、异乡客的酒杯，最终汇成一条比银河更浩瀚的情之江流——那里有血脉相连的暖，有肝胆相照的义，有细水长流的恩，正是这些纵横交错的情丝，织就了人间最坚韧的鹊桥。</p><p class="ql-block">写于2024年七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