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烟火

朱全坤

美篇名：朱全坤美篇号：53777548 不一样的烟火 入伍五十周年聚，老战友邀我去他家玩。当年，我从上海去安𡽪插队落户*，然后从乡下去了部队。很多战友，都是安徽本地人。老战友发展了，在城里置了业，也还保留着乡下的宅子园子；更喜欢住在乡下。跟我去乡下玩玩，看看乡下的烟火。这城里，有什么好看头的。我今天先回家弄一下；你明天上午兜兜，中饭前就来。喊个网约车，二三十块钱，不是个事。也可以坐公交，车站就在家门口。我等你。老战友一气说完，不由我客气。 *把城市中学毕业生安插到农村生产队落户 入伍五十年聚还定制了宴庆酒 第二天一早。蒙蒙的雨，湿气下沉；家家户户冒出的热气，散不开；整个城镇，笼在烟火气中。我循着袅袅热气，来到了卖豆浆的小店*。小店不小，把着十字街口。这是城里东南西北大街的交汇口，属于旺铺。当年在此插队落户，没有市场概念，无所谓旺铺，缺少烟火气。小店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墙，沿着南北大街，很敝亮，很耐看。于是我要了一杯豆浆，一屉蒸饺；坐在落地大玻璃前等餐，看街景。十字路竖了路名牌，不再随口叫作东西大街、南北大街了。交汇口有了红绿灯，这是过去没有的，过去不需要。路上的公交车，一趟一趟的，来了去，去了来，还有很多私家车。而过去的路上，多的是驴拉板车，滚一地的驴粪蛋。曾经的南大街，现在是商业街；鳞次栉比的商家，川流不息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还会堵车，一直堵到北大街口；这在五十年前，是无法想像的。马路对面有过一家新华书店，当年我在这里考大学，经常光顾。现在书店不在了，建筑物还是老的，没动。这让我在应接不暇的新气象、新烟火中，感受到一份熟睹，一份故知。这让我觉得我还是这里的人，还能融入这里的烟火。谁说城里没啥看头的！待会儿见了老战友，我要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循木心作品《从前慢》的意境 整个城镇笼在烟火气中 店员端来了我的早餐。竹片制成的蒸屉，蒙一方白纱，白纱上四个饺子，冒着热气；一份豆浆，用一只粗瓷大碗盛着。粗瓷大碗盛豆浆，这让我很意外。但要说传统烟火气，我承认，这绝对标配。能换成纸杯吗？我问店员；还抬头看了眼店里的灯箱招示，招示里用的就是纸杯。纸杯小。豆浆大舀子，不好往小杯子里灌，也灌不了这些；会浪费的。店员说。我犹豫着，似乎不会用粗瓷大碗喝豆浆了。我被上海烟火气薰得太久，离传统远了；这会不会招店员讨厌？要不，你先将就着喝掉一半；店员看看我；剩下一半，我帮你倒进纸杯。这样才好倒，才不会浪费。传统的盛器、质朴的服务，在我离开此地五十年后的今天，它们相遇了。这样子的小店烟火，和气氤氲， 以至于迁就客人，令我感动。而在今天的上海，我既不会遇到粗瓷大碗盛豆浆，也同样不会遇到这样质朴的服务了。各地烟火。我离开了小店，决定坐公交车去老战友家，我要多感受一路烟火。我坐在公交车上，眼观窗外；手里握一个纸杯，时不时地啜上一口，那是大上海年青人的腔调；耳朵里不停地传来报站名的声音：洪家沟、东头桥、灶柴王、小学校、村公所、兽医站、麻二铺子、电影院、瓜棚……，满满的人间烟火。老战友已经在车站等着了。 洪家沟站到了 老战友的家，前后三进，坐北朝南，都是三层楼的房子。大门外是一块晒场，靠里端停着架“黑古隆冬”。我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家伙，没见过。老战友告诉我，那是收割机。老战友家，入门第一进，大客厅，八仙桌，长条凳，供枱。供枱上方的墙上，有财神图。第一进和第二进之间，是一个小院子，有一口水井。老战友走过去压了一下杠杆，清清的地下水，汨汩地流了出来，直接洒在地上，淌进下水沟，回归大地。我也走过去，压了两下。怎么不安个井轱辘？我问；还做了个摇轱辘的动作：那才更有乡下味道呢。哈哈，是个乡下烟火的。但那东西太好玩；怕小家伙贪玩，玩掉井了，就暂时没安。那这水，比起上海的自来水，应该有点甜吧？我兴致勃勃。我去拿个缸子来接。老战友说。他特别把我当个城里人，还是从大上海来的。要什么缸子啊！部队的时候，捧小溪流的水喝，忘啦？我说着，就欠下身子，用手掌窝接着凉凉的井水，连喝三捧。 Al作图 老战友家第二进房子，底层是厨房连餐厅。有液化燃气灶，正在温火熬汤。有柴禾土灶；灶台上贴着年画，画中肚兜娃抱条大鲤鱼；灶膛里正闪着红光，照着灶膛前的人影。我这才看见是嫂子在烧火，赶紧走过去。嫂子好，害得嫂子辛苦啦。我说。这柴禾灶锅里，烧的是什么好吃？我又问，一点也不客气；过往见过嫂子。嗨，是大兄弟来啦。没什么好吃的，就烧口锅巴饭，看看和电饭煲咋样。哎哟喂，这电饭煲，小家子气的。让我也来给这大锅巴饭添把火。我蹭到灶膛前，从嫂子手里接过火叉，就着灶膛柴禾，拨动两下。好手，好手，灶膛好手！嫂子一个劲地瞎夸奖，又递一把缕顺的柴禾在我手里：“缕顺了进灶膛，起火快，不压火”。好手？我暗自发笑，把嫂子缕顺的柴禾送进灶膛。又递过来一把，又送进灶膛；再一把，一连三把。灶膛里柴火熊熊，贴着黑色的锥体锅底婆娑缭绕。木锅盖沿口，米汤噗噗作响，水汽夹着米香，弥漫。“到底是老战友，一出手，就是火旺气旺”。“到底是老战友家的好宅子，那烟火气，不旺不行”。就这么互称老战友，这两位吹着捧着，笑开了。 Al作图 老战友家第二进和第三进房子之间，又是一个小院子。挨着院墙有排侧房，坡顶矮檐，不怎么入眼。老战友拉我去看看。侧房内一堆柴禾，码到屋顶；几样农具，带点锈渍；端头撑开一方罩子，塑料的。从罩子里，往外透出红暖的光。这又是什么秘密装置？我问。“炕鸡，炕鸡，让你看看炕鸡”。我没听明白。老战友掀起塑料罩帘，一股暖融之气散了出来。地上有几只纸板箱，铺着稻草，稻草上摆着一些个鸡蛋。炕鸡？是在孵小鸡？我大吃一惊。一百只，估摸着明天就能出壳。老战友喜不孜孜。老战友，你到底还会做什么？简直惊为天人！世面变化太快。有人喜欢上了城里，而我就喜欢在乡下，鸡啊鹅啊鼓捣。豆浆小店里，我还想着，要跟老战友好好掰扯掰扯城里的精彩；这下，我不吱声了。不一样的烟火，不一样的烟火。 就喜欢在乡下鼓捣 老战友家第三进房子，是给儿女的。就此打住，我们从院墙的边门走到院子外面。外面是一条不宽的路，能通小型车辆；沙石铺的路面，渗水好；虽然雨天，不起一点泥泞。两只家鹅迎了上来，伸长了脖子，把个硬嘴売子，挨着地面，直直地朝我嗤来。老战友发了个声音，两只家鹅退去。养两个家鹅看门，还护着家里的鸡啊鸭的。老战友告诉我。我这才注意到，两只家鹅的后面，果地跟着一群鸡鸭：啄食的、扑趐的，别一番烟火，禽趣融融。路的一侧，院子的后面， 是老战友的园子，也叫自留地；四季蔬果飘香。园子的后面，是一片水面。老战友告诉我，这是他的鱼塘，自己挖的。若不是赶上雨天，现在就去钓两条鱼下酒。路的另一侧，一大片庄稼地，是老战友的承包地。老战友说，现在，庄稼地大部份都转包给了种田能手，便于规模经营。但他还是留下了路边这一块，靠着家门口，种些粮食，心里踏实。庄稼地里，成熟的稻子还没割，稻穗带着雨天的潮湿，沉甸甸地弯着。等天一放晴；老战友继续说：收割机开过来，会会儿的功夫，粮食就有了，柴禾也有了。我看着听着这乡下烟火，羡慕嫉妒恨——恨自己五十年没来了。老战友抬头望了望烟囱里冒出的烟火气，像是老农看天：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粮食有了柴禾也有了 客厅八仙桌上，摆满了农家美食。我们聊了很多。聊部队、聊农村、聊城镇、聊家庭、还聊到了自给自足。老战友对我说：当下，百年大变局。要真不太平了，上海断个水、断个气，你怎么过？到我这边来。老了，至少不给国家添麻烦。我点点头。 回到上海。腊月里，又收到老战友吃年猪的邀请。困于锁事，没去成。记得当年农户杀年猪的场面，全是人间烟火。 园子鱼塘还聊到了自给自足 注：本文摄图于20241207安𡽪来安县仅示意 20250212元宵节晚于上海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