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寻常的回家过年

时光的故事

　　距上次在老家过春节己有十六年之久，因一个突发事件出乎意料的打乱在成都过年的安排。

　　今年下半年国庆节即满百岁的父亲在年前日渐衰弱，终在腊月二十辞世。他一生少有病痛，一辈子没吃多少药，临终走得安详，没有痛苦，在六天没吃任何食物下仍能杵着拐杖下地行走，整个十二天未吞咽一粥一水安然辞别人世，也乃世间幸事，也是上天对忠厚老实父亲的恩赐。

　　父亲在成都火化后，按照老人生前愿望和计划送回老家安葬，五年前我们在老家宝珠山为他买得墓地。父亲放置在殡仪馆期间与老家的亲戚取得联系，委托朱表妹夫，赵表姐夫，平表哥先期办些相关事宜，三人中有两人七十出头的年龄，平表哥也近七十，他们不惜高龄，几次爬坡上坎到宝珠山墓地接洽老人安葬事宜，请风水先生看时间，做法事。把我们护送父亲回老家的一切活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腊月二十四晚上十二点零十分，我们一家人和大外侄女静母子带着父亲的骨灰盒星夜兼程地奔驰在回家的高速公路上。大外侄女静从小在老家生活十多年，对外公特有感情，外公去世前几天，她几乎天天来家探望，外公去世，虽是寿终正寝，但她仍然很悲痛，她说小时候外公很疼爱她，天天早上为她煮早饭，把好吃的都留给她，这次她要亲自送老人魂归故里，她儿子琛体量母亲一个人开车辛苦，把本在川大读研的余下课程推延，陪同妈妈开车送祖祖回老家入土为安。

　　出发的那天晚上，幸好在成都附近打工的强表妹夫赶来开车，帮了我女儿，女婿个大忙，他俩从没开过夜车，也没跑过这么长时间的高速，五百多公里，强表妹夫一个人驾驶了四百多公里，真是辛苦了他。路上我们一直跟老家的亲戚保持联系，实时汇报我们的车行至哪里，他们的车队好提早在老家的高速路口接应。

早上七点，经过七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安全地在高速路口与早己在此等侯的亲戚们汇合，一行七个车向宝珠山墓地进发，车上装满老家所有能到场的亲戚，连八十多岁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幺姨也赶来了，她要为同了六十多年的大姐夫我的父亲送上最后一程。家住主城的郑表姐夫和宏表姐临时丢下刚过半岁的孙子与燕表妹也专程从重庆赶回为我父亲送行。我的几个儿时穿衩衩裤好友也天不亮地赶来了。

　　父亲在腊月二十四早上九点零八分准时落葬，众亲友默然下跪烧纸钱点蜡为我父亲致最后的哀思。年迈的幺姨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后辈背在背上沿着石阶一级一级地来到我父亲墓前，她老泪纵横，话语哽咽，可见老亲戚的情感有多么深厚。幺姨小时侯由几个姐姐养大，我妈作为大姐哺养得最多，我父亲对幺姨妹也很好，几十年我幺姨对我父亲也特别尊敬，所以才不顾八十多岁高龄，腿脚不便，硬要叫人背上山送别大姐夫一程。这足见是多么的真诚。

　　父亲安葬完毕，所有亲友聚在一起吃午饭，席间，大家缅怀起我父亲的陈年旧事，说他的好，父亲一生忠厚，待人真诚。宏表姐说小时候她常在寒暑假来我家，我父亲对她如何的好，她永远记得这份恩情，今次老人去世，她和爱人无论如何也要从重庆赶回为我父亲送葬，虽然家里还有半岁的孙儿需要她们老俩口带养，她们紧急委托不擅带孙的亲家临时接手，吃过午饭，虽然众多亲戚纷纷挽留他们多逗留几天，他们仍然着急返渝带孙，便匆匆忙忙开车返回重庆主城。真的特别感动，宏表姐俩夫妻都是近七十的老人，家有繁重家务，儿子又没在身边，她俩夫妇毅然赶来为我父亲送别，这就是真情的诠释，也是他们对我父亲的感恩回报，谢谢了。

　　吃完饭，众亲友各自回家休息，补天不亮早起没睡醒的觉。晚上我们一家人和外侄女静母子到热闹喧嚣的小吃街吃晚饭。席间接儿时发小同学A电话，他刚从重庆赶回，到家就说要来看望我们一家人，那晚下着密密的中雨，我叫他们下雨天别来，可他们夫妇仍然开车来了，他见到我，上前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他手掌传递着温暖，尽管天气寒冷，他掌心的温度却穿透到我心里似一股暖流，他送来一箱柑橘，还没开箱却甜到我心底，昏暗灯影下我眼眶湿润，我们彼此相处从活泼乱跳的童年到如今霜白染鬓的老年，虽然皆己老去，但近六十年的友情却日久弥坚，我和他几十年的相处没有因经济悬殊而产生距离，也没有因地位差别而产生疏远，全都是因性格相投，彼此欣赏而感情坚如磐石。目送他离去的车尾灯光亮，我心里的激动象涌起的波涛一阵阵拍击着礁石。

　　春节期间大城市因人们回老家过节，显得人少车少，难得的空旷，小城市却人口倒流热闹非凡，街上张灯结彩，人们走亲访友，我们一家人在众亲戚家轮番作客，吃遍家乡大多数美食，有中餐，有火锅。今年春节蒋家老表大家庭大团圆，一众二十多人齐聚在军老表家中过年，也邀约我们作陪。从腊月二十几到正月初六，军老表夫妇忙前忙后，弄饭做菜，天天不重样，他俩都是六十多岁的人，每天早上上街买菜，买水果，回家忙得一塌糊涂，真的很辛苦，为这么多人一日三餐精心准备，他们热情周到，对人真诚，为人厚道，真的感谢他们。

　　春节期间到我们临走，同学B虽然家事繁忙，两个幼小孙子需要人照看，他老伴身体欠安，仍然几次抽时间来看望我，并宴请我两次，他陪我沿汉丰湖观景，他走在我前面，他的身影既熟悉而又陌生，猛然间发现他己老了，头发全白，走路不再健步如飞，面像己然老年人，想当年他可是英俊小伙，想必自己也跟他差不多吧，唉，时间都去哪儿了，一晃年轻人变成老年人，青丝染白发，可是不管怎么变化，我们最初最真的情谊从没变过。

　　初几里有劳同学B驾车上凤凰山带我们去祭祀十年前去世的岳母，此处山高路窄，崎岖弯延，他凭着过硬的驾驶技术帮着我们完成了心愿。之前女儿不敢开车到这山上去，因为没有好的车技只能望山兴叹，但她还是驾车和我们一起到地势稍矮的迎仙山去祭祀了她的奶奶和六姨奶和蒋姨爷，为先人烧香点焟，燃纸钱，我们两辈人都是墓中的老人养育大的，我们铭记她的恩情，也请老人们在冥冥之中保佑子孙平安顺利，健康幸福，学业有成。

　　在老家 过年的十几天，我们在岳父家住了三天，老人年近九十，身体机能逐渐下降，严重失聪，看电视得把音量开到最大，声音震耳欲聋。我俩夫妇睡眠不好，也不想影响老人的兴致，我们便到外面的宾馆住了两个星期。白天来家陪老人说话，这么大年龄的老人，行动迟缓，思维也在退化，但岳父心地善良，情感细腻，他趁现在头脑比较清醒，把身后事向子孙一一交待。我和他长达四十年的翁婿关系，岳父和我感情很深，我做生意时，他给予我很多的帮助，当他年老时，我主动倡议为他买社保，解除他老来衣食无忧，老人心知肚明，所以对我极具好感。在和他共进的每一餐中，他都为我碗里夹很多的菜，我实在吃不了，偷笑着说，吃饭要远离他，他耳背听不到，也不会怪罪我的。他对我比对他两个儿子还好，前些年他时常给外地的我们打电话，足见我们翁婿感情有多深，离开老家那天，岳父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送我们，寒风中他老泪纵横，挥动着无力的手向我们告别，我老伴背过身擦试眼泪不忍回看父亲一眼，我上前抱住老人的肩头说，来年春节我们会回来看望他的，老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九十高龄的老人，儿女见一面少一面，来年，不知还没来年，但愿有更多的来年见到他高大的身躯。

在回家和岳父相处期间，要感谢内弟兵对我们的精心照料，给我们做可口的饭菜，为我们买不少的水果和零食，我们身在外地，是他帮我们把照料父亲的责任和义务承担下来，每天他为老人打扫清洁，为老人煮饭洗衣，嘘寒问暖，我们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在心里默默的谢谢，只是没有说出口。

　　在老家过年十多天，晴雨各半，雨水太多，我有些不适应家乡的气侯了。初四那天，天气晴好，我和老伴到湖边溜弯，明媚的阳光洒在汉丰湖面，举目望去，波光粼粼，碧波微澜。凤凰山，迎仙山倒影镶嵌在清澈湖面上，一群群水鸭子在湖面嬉戏追逐，时而结伴畅游，时而潜水哺食鱼虾，洁白的白鹭三五只时不时从水面掠过，游轮在宽阔的湖面载着游客来往于彼此两岸，湖中还慢悠悠地游戈着各式微型彩色玩乐船，似朵朵鲜艳蘑菇在水中绽放。清澈的湖水被游船卷起层层波浪，我们和其它游人在船上吹着微风，晒着暖洋洋的冬阳，轻松愜意在碧波荡漾中坐着游船到对面故城，岸那边人流如织，人声鼎沸。草坪上到处是晒太阳的人群，沿河步道两旁各种小吃摊排列，烤肉串，臭豆腐，螺蛳粉……数不胜数各种小吃满足众人的味蕾，多种各色饮品解众人口馋，湖边撑着稻草编制大伞下的围炉煮茶，任由情侣，朋友，家人悠闲的，舒适地品茗，吃零食，聊天，他们脸上洋溢过节的喜悦。我和老伴身披暖暖冬阳，走在彩色步道，看熙熙攘攘的人流，找寻熟悉面孔，一两个小时，只遇到两三个熟人，便上去打招呼，多年不见，甚是亲切。但更多的是陌生面孔，我们仿佛来到另外一个城市，如今家乡变化之大，由往昔弹丸小城变成如今扩大十倍的新城，我俩都是土生土长的开州老小孩，今日家乡很多地方我们己分不清东西南北，许多新地名我们都没听说过，走在某条街道也许还会走错。我们一路看热闹，一路看风景，看湖中音乐喷泉，想像它晚上喷发出多姿多彩的变幻，看远处高高矗立的文峰塔倒映在湖面，看调节坝像一面高大城墙保护着千家万户，水润土肥，看汉丰湖两岸迎仙山和宝珠山遥相呼应，那里有我的父母在隔水眺望，他们十多年后终于在家乡的土地上团聚了。

　　时间过得真快，回家过春节的十多天一晃就过去了，临走前一天，中午同学B来信息约我到汉丰湖陪我转最后一次路，途中接同学A电话，问我在哪里，我告之在湖边，他前晚刚从主城见未来儿媳归来，听说我要走了，急忙来电邀约斗地主过手瘾，我知道他斗地主是借口，实则是想陪我多玩一下，本来他爱好不多，犹喜斗地主，我常开玩笑说他苦大仇深，上辈子深受地主压迫，所以特别恨地主，哈哈，当然是调侃。我们汇合后，再邀同学C三人对战，泡三杯红茶，一碟葵花，一张小方桌，三把舒适布椅，晒着太阳，喝着茶，脑子和手都在运动，快哉，快哉，好友在一起谁输谁赢都高兴。

　　天黑下来，同学A意犹未尽。有人提议该去吃晚饭了，几人争先恐后的说为今晚的晚餐埋单，同学A说，都别争了，他比大伙工资都高，自然由他请，大家欣然大笑。他说的是事实，但不会认为他在揶揄大家，但从另一面看，这是他几十年一贯的豪爽个性使然，他在朋友间从不计较得失，尽管他条件优渥，从未在任何人前显摆，他做人的原则是做人不能只讲利益，更要重感情。晚饭毕，我们几个儿时好友依依不舍，互道珍重，又要各奔东西了，但我们的心是很近的。

　　告别家乡，告别亲友，告别这里的山山水水，告别长眠于家乡的父母双亲，此次回到久别十六年的故乡过年，既有悲伤，又有喜悦，悲伤的是在这个新春里，我永远地失去了老父亲，我的至爱。从此成了没人疼爱的老孩子。喜悦的是见到众多亲戚好友，得到他们的帮助和支持，共叙往事和年轻时候的快乐。感谢众亲友的盛情款待，让我们来年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