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凡小孩子,都渴盼过年。上了50岁年纪的人,小时候盼过年,无非是能吃上平时吃不上的白面饭、肉腥腥,或能穿上一件新衣服、新鞋子,仅此而已。农村的年,大抵从农历腊月三十开始,正月十五结束。年后的生活,又恢复到顿顿黑面条、黑锅盔、苞谷面窝头,掺和洋芋、菜叶为主食的清汤寡水的日子。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能吃上吃白面做的、有油有荤腥的饭食,是我们这代人童年最美的奢求。幸运的是,我的生日是正月十六,我能比别人多享受一天吃年饭的机会。为此,童年每论起生日来,我都难掩喜悦,无比自豪。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是母亲,给了我如此美好的生日。往后的青少年时期,虽屡有艰难、困苦,但有母亲做靠山,我都顺利地闯过了一道道难关。 </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一、未满周岁,我差点被送人。</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农村生活最穷困的时期,大部分农村人,都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我出生后,全家共九口人,父母亲,还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我最小。那时,父亲已五十多岁,母亲小父亲十岁,裹着小脚。我大哥哥十六岁,小姐姐3 岁。在以工分为主分配粮食的生产队时代,我们九口之家,属于劳力少、工分少、分粮少、人口多的特困家庭。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出生,没给这个贫困的家庭带来多少欢喜,相反,愈发增加了父母的叹息和忧愁——在温饱尚无保障的年代里,这么多的孩子,这么多张口,如何养活、怎么拉大、怎么供读书、怎么给一个个成家等,成了摆在父母亲面前的一道道难题。我少年时,母亲曾告诉我,在我不满周岁时,她和父亲原本同意将我送给一对未生养孩子的施姓夫妇,那家来抱我的人都进家门了,因我大哥反对,才没有送成。少年的我不懂事,不能完全理解父母当时的难心。后来,当我长大成家,为人之父后,才渐渐全面、深刻地理解了父母: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如果不是为了给子女们幸福,天下的哪个父母愿意骨肉分离!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啊,我不知道母亲决定将我送人前,失了多少眠、流了多少泪、疼了多少心!在那个穷困潦倒的年代里,与其说是大哥留下了我,毋宁说是母亲那份深厚、博大和感天动地的爱留下了我——要是没有母子连心的情愫,当年的窘况下,恐怕谁也拦不住她将我送人。 </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二、借50元钱,送我出门读书。</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85年中考,我有幸考上了当地的一所中师学校。那时候,中师是免费的,学校不收学费,还免除学生的食宿费用,毕业即包分配,也不存在就业担忧。四年的中师学业,不花家里的一分钱,还不愁工作,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当年,父亲已年逾古稀,母亲已年过花甲,对我而言,他们已没有供养、供读我的能力,因此,这里是最适合我就读的学校。父母亲、哥哥姐姐一家人都为我考上这所学校舒心、喜悦。开学之际,高兴之余,令母亲惆怅的一件事不由地到来了。我要出门读书,学校虽不收一分钱,但母亲还惦着打扮一下自己的小儿子:小儿子上身穿的一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又宽又大,是一位亲戚穿旧后给的,下身穿的一条公安蓝裤子,也是别人穿过的女库改的,儿子大了,出门读书,总不能再穿着这身行头,好歹也要给儿子做身新衣服。可是,年迈的父母亲手里一分钱都没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为给我筹钱,母亲背着我,不知动了多少神思,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人,催我父亲去借。此人和我父母关系较好,我叫姑舅哥,别人都叫他“张老大”。父亲出门去借,回来时手里拿一张乡信用社的存折。母亲问借了多少钱,父亲说50元。母亲说才借了这么点吗?父亲笑嘻嘻地答,姑舅怕我不信他手里只有这么多,就连存折都给了,算是尽心尽力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就这样,我用父母借的这50元钱,买了一身新外套,一双白塑料底的黑布鞋,然后揣着剩余的十来元钱,告别辛苦养育了我十七年的双亲,迈向了自己新的人生。</span></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三、卖一只“板凳”狗,给我置办结婚的铺盖。</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是参加工作三年后,考入全日制教师进修学院的,学制两年。1994年初,我临近毕业时,准备结婚,可是自己手里没攒下几个钱。原因是第一年上班的工资,为工作调动的事,几乎花光了。第二、三年的工资,因为进修期间花费大,又花掉了一部分,因而囊中羞涩。当时,父母都已是七八十岁的耄耋老人,惟恐在他们的有生之年看不见我成家。为了早日满足二老的心愿,免得他们为我结婚成家的事愁眉苦脸、牵肠挂肚,我决计在经济条件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办理自己的婚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身在农村,七八十岁,无劳动能力、无分文收入的父母,有一天竟给我说:“我的娃,你结婚的被褥铺盖,由我们办,你不要操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时,我一边在兰州上学,一边抽空儿回老家,自筹婚事的各项准备事宜,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也没细思父母的这句话。等到我结婚时,父母果然给我备齐了崭新漂亮的被褥铺盖、床上用品。当四哥给我捎来老家父母的这份心意时,老实木讷的我,竟没想到问父母置办这些物品时,花费的钱从何而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结婚半年后,我才隐隐得知,母亲购置这些铺盖用品花销的200元钱,是卖了陪伴了两位老人几年的一只可爱的“板凳”狗(个头只有小板凳大小的狗)后得来的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老妈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每提及此事,儿不禁热泪盈眶,涕泗横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此时此刻,举头仰望,十六的月亮份外圆润、明亮。遥远的星空里,那隐约眨眼的小星星啊,你们哪颗,是母亲的眼睛?</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