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之红河记，30—消失的汽笛

走•在云南

红河蒙自碧色寨，曾一度是个重要的铁路枢纽站。1909年滇越铁路修进碧色寨，它联通南北，铁路从越南而来，经河口、屏边到蒙自，在这里北上开远到昆明；1921年个碧石铁路个旧到碧色寨修通，到1936年全线通车，它又向西延伸到建水和石屏，碧色寨成为两条铁路交汇站。因为滇越铁路用的是米轨，而个碧石铁路用的是六寸轨，所以物资需要在这里集散换车转运。当时这个车站每天有40多对火车出入，很是繁忙。

炉火照天地，歌曲动寒川。在那个时代，云南出去的物资，一大半在这里中转。各色物资堆满仓库，在搬运工和车辆穿梭中不断进出；各路洋人开设的商号、酒馆、宾馆比肩而立，霓虹灯明灭闪烁，酒桌上的喧闹，混杂在火车汽笛声和搬运工号子声中，弥散在小站的夜空；各省商家和游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在这里寻找商机，谋生糊口。

当时，碧色寨号称云南的“小巴黎”，其开放活力和繁华程度，给越南人和省府昆明人以很强的震撼，更多的是羡慕嫉妒。那个时代，中华民国刚刚建立，新鲜的资本主义民主思想、固有的民族主义，与尚未完全摆脱的封建主义，在滇南一个山坳里交织共生，只靠一个经济杠杆来撬动。今天想来，也依然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人在旅途，家是票根。铁路作为主要交通设施，其作用不言而喻。作为承载人员的工具，它还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对春风得意者，鸣响的汽笛成为热烈的宣告；对探索追求者，滚滚车轮通向远方和希望；对失意落魄者，铁轨的冰冷是奔波和流浪。这就是为什么各色人们来到车站，望着远去的铁轨，心里总会泛起一些波澜。

碧色寨车站与近代史同风雨。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见证了很多重要历史片段，关联了很多著名的历史人物。1915年12月，袁世凯派人在这里截杀蔡锷未果，蔡锷进入昆明，与云南都督唐继尧开启讨袁的护国运动。时任滇军营长的朱德朱老总，结束在蒙自一年多的驻防和剿匪，也从这里北上昆明，参加护国运动。

1938年4月，长沙临时大学部分师生，取道香港，乘滇越铁路到达云南，经碧色寨进入蒙自，建立西南联大文学院和法学商学院。“教授的教授”陈寅恪，国史大家钱穆，文学家朱自清，哲学家冯友兰，逻辑学家金岳霖，国学大师刘文典，民主斗士闻一多……在80多年前那个夏天，在碧色寨留下足迹。

山河热血，英勇男儿。1941年9月，云南主政官龙云为防止日寇由越南长驱直入，请示蒋介石破坏滇越铁路，炸毁碧色寨至河口多处铁路桥，拆除170多公里的铁轨，转铺至滇缅铁路。后来又拆除碧色寨至华宁盘溪约120公里。英勇的滇军在边境与日寇血战，不但阻止了外敌侵入，反而将日军赶出边境十多公里。后来又在西线腾冲，歼灭入侵日军，保证了抗战后方安宁。

国民政府已在1943年从法国接管了铁路，并在1946年完全收回管理权，陆续修复因战争毁损的铁路，碧色寨也恢复了往昔的风采。至新中国成立后的1957年12月，滇越铁路完全修复，翌年更名为昆河铁路。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河口铁路大桥被越军部分炸毁，滇越铁路再次因战事关闭，至1996年中越恢复外交后，历经波折的滇越铁路才再一次畅通起来。

繁华落尽，笛声远去。由于客运取代、路基破损、铁路老化、新线铺设等原因，1992年，碧色寨站客运停运；2010年10月，碧色寨站撤销。这个繁华了80年的重要站点，一时的绝代芳华就此谢幕，成为几代铁路人心头美好的回忆。电影《芳华》和《无问西东》的拍摄，让碧色寨重回视线，成为叙述个人迷茫与奋斗、军人热血与荣光、国家隐忍与强盛的背景。

今天的碧色寨，作为曾经风光无二的存在，绝不会被我们这个极度重视历史文化传承的国家所忘记。斥资50亿元打造的碧色寨滇越铁路文化公园项目，已于2019年正式开启，如今已初见规模。我去碧色寨，刚好是那一年国庆节，当时也写了游记。五年多过去，这次小驻蒙自，在设施完备、建筑宏大的红河站转车回昆明，想起了这个印象深刻、特色鲜明的山间小站，有了很多新的触动，再次作文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