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二月遇见春】春天的脚步

东篱听雨

昵 称：东篱听雨

美篇号：20551795

“正月十五雪打灯，乙巳一年好光景”。元宵节的晚上，华灯初上，我和妻子行走在张壁古堡的石头街上，四周的人摩肩接踵，忽然觉得领口后颈里有嗖嗖而来的凉意，仰头才发现满天的雪花趁着月色，借着墙头大红灯笼透出的深红色的光彩悠然而下。我问妻子：“明明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一朵朵雪花，怎么立刻不见了踪影？”妻子说：“那是雪花钻进了人们的心窝里。”

路上，我发现车窗外雪还在斜飘着，掠过洋槐树，飘过小树丛，落在黑黝黝的柏油马路边，红绿灯处执勤的交警也脱下了棉大衣，换成了轻薄的工装。北风虽然还裹着碎雪在檐角打转，但小区院子里被积雪覆盖的小土丘上，偶尔露出沉睡了一个冬天的淡绿。

晨起，去近处的公园里散步，倒垂柳的枝条被风儿梳理得像少女柔顺的头发。妻子用手轻轻捏住垂在眼前几根说：“你看这些柳条似乎开始变色，渗出了隐隐约约的绿意。”是啊，诗人陆游《游山西村》里“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描写的不就是这番景致吗？我蹲在池边，试着用一块石头敲击冰面，里面竟发出了空空的回响，低头才瞧见薄薄的冰层下几缕游丝在动，像一滴墨汁滴进清冽冽的水里，缓缓洇开一缕淡淡的绿。

忆起小时候，母亲总说最美的季节是埋在地下的，我听不懂，一个伟大的季节怎么就会被深埋进厚厚的土层里？那天晌午，姐姐让我带些窖藏了一个冬天的胡萝卜回去，我于是猫着腰，缓缓进了一半是土一半是砖砌的地窖里，手电筒扫过墙根，竟照见砖缝里钻出些鹅黄的草芽，像婴儿蜷着的指头，绒毛上还粘着白色的霜粒，却固执地顶开碎砖块；堆着的马铃薯竞相生出了长长的白芽苗，北国的二月原来是这般倔强。

姐姐家院子里那棵老杏树的疤节鼓胀起来，树皮皲裂处渗出琥珀色的汁液，风掠过时不再有刀剑相击的铮鸣，倒像谁在吹一片潮湿的叶片。还有墙边那棵又高又大的柿子树，枝丫间有几只麻雀，不时抖动灰色的羽毛，还跳来跳去，叽叽咕咕啁啾着打情骂俏。南面房顶的积雪渐渐融化成了水，沿着屋檐青瓦尖头垂下的冰锥子一滴一滴往下淌，把布满灰土的青石板滴出了一个又一个排列整齐的圆圈。

我突然喜欢上了晚冬初合的暮烟，灶膛余烬把木窗映成暖橘色，玻璃上的冰花逐渐变为半透明的纱帘，消融成了几条水道，从玻璃窗的顶端拐着弯儿流成了小河的样子。欣喜之余，忽见家里炕头长着一小盆齐刷刷翠绿的蒜苗，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盆富有生命力的盆景，似乎情绪饱满地朗诵着一份关于冬天远去的诗篇。

姐姐把那件土黄色的毛衣麻利地搭在了院子里的一根铁丝上，轻轻地拍了又拍，笑着说：“这时候的阳光能把毛衣晒得蓬松柔软。”姐夫坐在一个小木凳上，一丝不苟地把蒜皮剥得噌噌作响，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太阳，自言自语地说：“午饭后，我就把这些白白胖胖的蒜种到地里，你们等着吃嫩香嫩香的蒜薹吧！”

我不由得指着屋檐下的那个燕子老窝问姐姐：“应该到了它们返程的时分了吧？”“姐姐点头说：“还得等一等，每年的这几天就回来。”我晚上伫立在家的窗口，望着万家灯火，按耐不住写作的冲动，依然提笔赋诗一首《候燕》：

东风昨夜叩窗纱，认取雕梁旧主家。

掠水时惊千顷碧，衔泥自补半檐斜。

柳线初匀新雨色，桃符早褪旧年痂。

不辞辛苦营巢计，且待呢喃语日车。

莫向乌衣问归路，陌头正发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