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此系向重庆市文史馆与四川省政府参事室(文史研究馆)在成都联合主办“川渝文史名家、艺术名家研究”学术研讨会供稿。此稿已被采用,编入论文集。 <b>一</b><br><br>时光荏苒,邹绛先生离开人世已经26年了。而今年3月20日已是他百年冥诞纪念日。他生前耗尽心血为之效力的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为他隆重举行了线上追思活动。作为他生前曾经给予热情扶助,并且受益终生的后学,当然必须写下内心永远不会淡化的感念。所以事先我就事先认真准备,作了发言。如今为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重要论述的要求,全面展示川渝两地文史馆员的丰硕成果,传承老一代学者学术精神,重庆市文史馆拟与四川省政府参事室(文史研究馆)在成都联合主办“川渝文史名家、艺术名家研究”学术研讨会。因为邹绛先生这位对于中国新诗有过重大贡献的学者、诗人,生前是重庆市文史馆员,我想他完全应该列入研讨对象,所以将那篇文章加以充实,寄请筹备机构审处。<br><b>在先生逝世一周年之际,我曾写过《邹绛先生放心吧!——一个后来者的悼念》;在他去世4周年之际,又写过《让你在天国微笑》一文。然而多年来,我对先生的怀念确实不曾随岁月的流逝而冲淡。正如我曾经表述过的那样,他是我“严格意义上的人格之师,艺术之师”。当年他对我在格律体新诗创作与研究上给予的支持、鼓励与帮助,对于我具有的意义怎么估计都不过分。我觉得,对他最好的纪念,就是对他生前对中国诗歌的杰出贡献给予以充分的评价,进一步确立其应有的地位。</b><br><br> <b>二</b><br><br>对于邹绛先生在诗歌翻译方面的显著成就,已有不少精到的论述,我只想再强调一点,就是<b>他在诗歌翻译中一直尽量实践其新诗格律建设中所探索到的规律,从而他的许多有意义、有影响的译作,与那些把外国格律诗不负责任地译为自由诗的译者们大相径庭,从而完全有资格进入中国践行“以格律译格律”观念的优秀外国诗歌翻译家之列。</b><br>他曾参与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的创办,并且多年担任其所刊《中外诗歌研究》主编,所带研究生早已成材,因为其德艺双馨的上佳风范,他在师生中众口交赞,甚至享有“圣人”的美誉,是有目共睹的事实<br>邹绛先生在以上两个方面的诸多成就与贡献,在今年3月的追思纪念活动中已经得到充分的肯定,就不用我来罗唣了。但是我觉得,诗界对邹绛先生在中国格律体新诗(今称“现代格律诗”)发展历史上的地位还认识不足,有必要给予新的评价,使之达到应有的高度。所以依据自己掌握的有关资料做了比较详尽的梳理。这次我又在那个基础上,进一步对此加以论述。<br>先看《20世纪中国现代诗学手册》(吕进、梁笑梅主编,巴蜀书社2010年出版)第三部分《社团流派·重要现象·研究机构》“重要现象”中的一个条目《现代格律诗的再起》吧。一开始就说:“20世纪50年代,何其芳曾经提倡现代格律诗,因为触犯政治禁区而流产。”接着谈了自1978年开始,卞之琳首先重提旧事,开现代格律诗再起之先河,使新诗格律理论研究与创作实践都“达到了新的高度”,形成崭新局面。然后除胡乔木之外,还提出了8位创作取得显著成就的代表性诗人,其中就包括邹绛先生。<br>再看由吕进主编,2004年由重庆出版社出版的《20世纪重庆新诗发展史》。其卷一《重庆新诗的过程描述》第四章《新时期:重庆新诗的第二个高潮》第一节《兴旺的诗人队伍》中,把邹绛先生归入老诗人行列,说他在诗歌翻译与现代格律诗探索两方面都“取得了实绩,享有盛誉”。而在第五章《90年代的重庆新诗》的第一节《多元并进的诗歌创作》中谈到诗歌体裁的多样化时,称其为现代格律诗代表人物,并产生一定的影响。<br>在该书卷二《重庆诗人与诗评家》中还特设《邹绛 陆棨 万龙生与现代格律诗》专章,将邹绛单列一节(而陆、万合为一节),包含5个方面的内容。其中以“硕果累累”称许其创作,又肯定了他“从创作实践出发对现代格律诗理论的丰富与发展”,并且从体式建设、节奏建设以及继承、建设与创新几个方面对他在新诗格律理论的贡献做了比较详尽的论述。<br>那么,就让我先从几种新诗的重要选本中邹绛先生入选的情况来证明他创作方面的成就吧:<br>首先,中国新诗研究所编的三卷本《新中国50年诗选》第3卷《现代格律诗分篇》选入了他的《给阿尔贝蒂》;至于《中国·四川新时期诗选》选用邹绛先生的作品,当然就更不在话下。另外两种重要的中国14行诗选本中,许霆、鲁德俊主编、屠岸作序的《中国十四行体诗选》选入他3首作品,钱光培选编的《中国十四行诗选》则不但选入他5首作品,还附录了他谈十四行诗创作体会的短文《一点体会和一点希望》。他自己选编的《中国现代格律诗选》也当仁不让,选入了5首作品。这些都足以说明邹绛先生在现代格律诗创作中的地位,是众所周知,不容忽视的。<br>上文提到邹绛先生几个方面的理论贡献。我还想补充一下由此产生的影响。沈用大先生所著《共和国诗历(1949—2000)》是一部很有特色的新诗史著作。其第四章《1990年代(1988-2000)》为“雅园诗派”设了一节,着重写屠岸、黄淮、万龙生,并指出我“在新诗格律化进程中”有一项重要贡献,“就是对已有的格律模式进行分类命名”。在此注明了出处,即收入拙著诗论集《诗路之思》的一篇论文。紧接着又说:“其实这里还应该提到已故收入兼理论家邹绛先生,他于1985年出过一本《中国现代格律诗选(1919-1984)》(重庆出版社),将中国现代格律诗进行了分类,不过未予命名。”此外,《汉语新诗格律学》是程文、程雪峰所著的一部新诗格律理论著作,在新诗格律建设进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们引用的许多诗例就特别说明是来自邹绛先生这一选本。<br>综上所述,《20世纪重庆新诗发展史》中对邹绛先生的评价是准确的,但是我觉得还没有站到整个中国新诗格律建设的高度来予以评价,显然没有到位。<br>下面就此谈谈我的意见吧。<br> <b>三</b><br><br>先回顾一下“现代格律诗再起”的历程,无疑卞之琳先生是“啼晓的公鸡”:1979年3月,他在《完成与开端:纪念诗人闻一多八十寿辰》一文就强调要继承一多先生未竟的新诗格律建设事业,事实上成为的“再起”的开端;这年7月,他又斗胆著文纪念徐志摩,指出他的诗在艺术上,可资借鉴,有利于新诗“攻错”。不仅如此,他还双管齐下,也是1979年,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现代格律诗集《雕虫纪历》,推波助澜。其次,必须提到吴奔星先生,1980年他就在权威的《文学评论》第二期发表《试论新月诗派》一文,认为新月社从综合性社团发展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最有影响的诗歌流派,大体经历了酝酿期,倡导期,发展期和分化衰落期四个阶段,其理论主张和创作实践亦丰繁复杂,却显示了自己所独有的特性,因而具有不容忽视的作用,在文学史上理应占居一定的地位。这不啻为“新月派”翻案,为“现代格律诗再起”造势,功不可没。<br>那么在创作上我们不能不首推胡乔木,从1982年2月15日在《人民日报》发表《诗六首》开始,连续发表优秀的现代格律诗,直至1988年结集微为《人比月光更美丽》。考虑到他的特殊地位所起的作用,可谓开风气之先,更有示范之功。<br>接着,就现代格律诗发展的推动作用而言,就不能避开邹绛先生编选,重庆出版社推出的《中国现代格律诗选》一书了。此书编入了自1919年至1984年间的格律体新诗300余首佳品,作者百人以上,堪称一次现代格律诗成就大检阅。此书对健在的入选作者的鼓舞与对“再起”潮流的推动作用当然不容小觑。就说我自己吧,《神奇的金梭》入选的兴奋劲儿,至今记忆犹新;可以说我此后数十年对现代格律诗事业锲而不舍的追求,此诗的入选确实是重要的动因。<br>再说此书的长篇代序。邹绛先生谦虚地名之曰《浅谈现代格律诗及其发展》的此文,其实哪里是什么“浅谈”,此乃一篇详实的诗学论文,代表了当时格律体新诗的理论高度。文中引用了何其芳对现代格律诗的要求:“是指按照现代汉语的口语写成的每行顿数有规律,每顿所占的时间大致相等,而且有规律地押韵。”关于“顿(如今称音步)的划分”,邹绛先生明确指出应以双音顿、三音顿为主,非必要不使用单音顿和四音顿。他还补充了 “每行顿数并不整齐,但每节互相对称” 的情况,并以朱湘《采莲曲》为例,指出“这首诗为现代格律诗的创作提供了一个根据内容创造相应的形式的不可多得的范例。”这实际上是呼应闻一多“量体裁衣”说,如今我们所称的“整齐对称式”已经呼之欲出了。<br>吕进主编、2007年由重庆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诗体论》一书第六章《格律体新诗》(“现代格律诗”名称已由“格律体新诗”取代,理由略)专章中对此文做了高度评价,称之为“格律体新诗理论史上的一篇重要文献”,“更有创新意义的则是他的编选体例”,即《选集》对已有现代格律诗进行分类编排,从而开格律体新诗分类之先河,在其启示下后来形成了得到广泛认同的格律体新诗整齐式、参差对称式、复合式“三分法”,使闻一多“量体裁衣”理念得以落实,显示了“无限可操作性”的优越性。多年来格律体新诗的创作实践已经雄辩地证明,这对于学习、推行格律体新诗的作用与价值之巨大。对此,邹绛先生当然功不可没。<br><br> <b>四</b><br><br>到上世纪末,由于种种原因,格律体新诗的发展陷入了低谷。但是新世纪以来,得网络之助,尤其是以吕进为代表的新诗“二次革命”口号的提出,使诗体建设成为其中应有之义,格律体新诗乃其得以恢复生机,取得长足的发展。目前,格律体新诗已经成为不容抹杀的存在,在中国诗坛,自由体新诗、格律体新诗与中华诗词“三足鼎立”的格局已经初步形成。在此过程中,邹绛先生作为前一时期“现代格律诗再起”的先驱与功臣,所发挥的重大影响,是不容置疑的。我在他逝世后所写悼念文章中,作为一个后来者,曾以“邹绛先生,放心吧!”为题,向他在天之灵倾诉情怀,表达决心。<br>综上所述,我们今天可以对邹绛先生在20世纪中国新诗所做的贡献做一个全方位的评价了:他不仅是80年代现代格律诗再起的先驱和功臣,而且是20世纪中国诗坛少有的集诗人、理论家、翻译家、选家、导师于一身的大师级人物!我们,闻一多先生遗志的继承者,格律体新诗理念的践行者,更不能忘记他的卓越功勋,一定要学习他锲而不舍的精神,为新诗格律建设的事业奋斗不已!<br>纪念邹绛先生百年冥诞之时,我曾向他在天之灵献诗一首,一只心花编织的花环。录此,作为本文的结尾吧:<br><br>敬呈天国的邹绛先生<br>——写于他百岁冥寿之前<br><br>先生,你在天国挺好<br>一定在缪斯跟前<br>常常与她谈笑<br><br>那里,四季温暖如春<br>不会有连天战火<br>不会愁眉紧锁<br><br>那里,没有铁链叮当<br>有仙姝歌舞相伴<br>诗花四季开放<br><br>请不要牵挂故旧<br>总会在花间握手<br> 2022年9月22日于重庆<br>*已被采用。<br><br> 【附】邹绛简介<div>邹绛(1922.3.20-1996.1.9),中国现代著名翻译家、诗人和学者。原名邹德鸿,曾用笔名郝去冰、沈乐,祖籍重庆巴县,生长于四川乐山五通桥,1944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外文系。曾在犍为、乐山、重庆等地中学任教,1950年起先后任西南人民艺术学院文学系、西南军区师范学校教师,中国作家协会重庆分会《西南文艺》《红岩》文学月刊诗歌编辑和诗歌组组长,中国作家协会四川分会《星星》诗刊、《四川文学》诗歌编辑;1963年调入西南师范学院外语系任教,曾长期担任四川省外国文学学会会长、重庆市外国文学学会会长;1986年参与创建西南师范大学(现西南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并担任研究员,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生导师;193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诗集《现代格律诗选》;译著有长篇小说《初升的太阳》,诗集《黑人诗选》《葡萄园和风》《苏赫·巴托尔之歌》《聂鲁达诗选》等;主编《中国现代格律诗选》《外国名家诗选》(四卷本)。<br><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