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二月遇见春〗 春池画镜

老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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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手机拍摄的水面倒影。

当晨雾初散时，池塘是一块未干的亚麻画布。风的手指刚蘸过群青与银灰，将天空揉碎成漩涡状色块，泼酒在水面。垂柳的倒影不再是枝条，而是一簇颤动的橄榄绿竖线，被游鱼啄成细碎的莫奈笔触。有人向池心掷了颗石子，涟漪便层层推演成同心圆，恍若康定斯基的几何诗在液态画布上即兴演奏。

正午阳光倾泻而下，池水化作沸腾的调色盘。三两只蜻蜓点水而过，翅尖拖曳出钴蓝的彗尾，与浮萍的黄绿斑块撞出梵高式的星芒。老桃树将满枝绯红倾倒进水里，颜料顺着水流蜿蜒，时而聚成罗斯科式的色域，时而被野鸭蹼掌搅成德库宁的狂草。采荇女的竹篙忽地入画，搅起金沙般的光粒—这分明是克里姆特用金箔镶嵌的幻梦，连她鬓角的山茶花都成了画框上的鎏金纹饰。

最惊艳是骤雨初歇的黄昏。积雨云在池中晕开大团佩恩灰，水蜘蛛以长足为笔，在灰调底色上勾出克利式的纤细乐谱。倒伏的芦苇突然活了，它们在水镜里扭曲成蒙克笔下呐喊的身影，又被坠落的雨滴击打成波洛克的滴溅艺术。天际裂开一道琥珀色缝隙，光瀑将水面劈成两半：左岸仍滞留在勃鲁盖尔的暗调风俗画里，右岸已跃进马蒂斯的朱红剪影世界。

暮色时分，池塘变作超现实主义的舞台。睡莲的倒影不再遵循透视法则，它们以马格利特的方式悬浮在空中，与真实的睡莲组成无限复制的镜像迷宫。晚归的灰鹭单腿独立，水中倒影却伸展成达利柔软的钟表，将时间抻长成胶状的月光。有人提着玻璃风灯走过，暖黄光晕在水面晕染成夏加尔的漂浮恋人，那些光斑里的子孓，都成了构成主义画派精密的金属零件。

子夜池水吸收了整个宇宙的蓝。星子坠落时拖曳的银线，在水面交织成克里姆特《吻》中繁复的装饰纹样。我掷出珍藏的孔雀石，看绿松石色澾漪与靛青暗涌相互渗透—这分明是葛饰北斋的浪花在月光里凝固成翡翠浮雕。当蝙蝠的剪影掠过，水面刹那裂成埃舍尔诡谲的镶嵌画，游鱼在拓扑学迷宫里丢失了鳃与鳍。

临水而观，方知造物是最天才的抽象画家。它将婆娑树影解构成蒙德里安的网格，把流云译作马列维奇的纯色方块，让落花成为草间弥生的无限圆点。而春池这面液态画布，永远在即兴创作中自我覆盖，每一帧都是未完成的杰作。或许真实与倒影本无界限，我们凝视水镜时的悸动，不过是宇宙挥毫时溅出的星尘，偶然落入了人类瞳孔的取景。

福建福州福道三号入口处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