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 ‍望月有感

Qiao daifu

白居易

自 河 南 經 亂 ， 關 內 阻 饑 ， 兄 弟 離 散 ， 各 在 一 處 。 因 望 月 有 感 ， 聊 書 所 懷 ， 寄 上 浮 梁 大 兄 ， 於 潛 七 兄 ， 烏 江 十 五 兄 ， 兼 示 符 離 及 下 邽 弟 妹 。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欣赏

小樵

一



白居易的诗名虽然以写实著称，被标榜为以反应社会真实生活为典型，但在这首诗里却是同时也融入了自己。

白居易老家为何处虽然被后人抢来抢去，他自己并不含糊，退休与安葬都是在洛阳。这首诗是在他及第以后返乡省亲时期的见闻记录与感怀，题目也是明确点出来河南。当时，两路叛军在河南起事，朝廷派了16路军马平叛，兵荒马乱，田园荒芜，交通河运阻塞而造成饥荒。

这首诗读起来犹如一部航拍电影，让人似乎全面感受到战乱与民灾的场面，同时又不失细节与感受的描述，因而如临其境，如感其心。

这首诗广为流传，广为共鸣，评论赏析自然很多。可是，诗里没用什么典故，也没有生词奥句，基本直抒胸臆，使得后人点评都显得有些直白，有点无话找话。



二

其实，这一类战乱流离的诗词杜甫才是祖师爷，因此，与杜甫的诗比较一下能产生出来新颖的视角，而有所启发。

杜甫的“野望”也是因景而生情，并且也是怀念起兄弟。“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场景，尤其是心情背景都和此诗非常的相似。可是，杜夫子接下来的感慨是，“唯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全都归结到了自己一身之上。然后，结局很是悲凉绝望，“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

杜诗的艺术性，也就是感染力，像是要强不少，因为给人留下的印象要更为深刻。可惜，杜甫诗的主旨仿佛就是要拉着读者一起下水。读罢杜诗，感觉的是无名的压抑，甚至绝望。这是杜甫风格的一个典型代表。不知道后世权威们都是怎么个思路，却称之为“伟大的现实主义”。

白居易的现实就是真的现实。既然想起来兄弟姐妹，引起来的就是对兄弟姐妹的思念与祝福。“一夜乡心五处同”，不光没有向绝望悲伤的坑里引导，而且自然的蕴含着一股强烈的凝聚力。手足情意，一往情深，不言而喻。



三

如果只是作为自己手足情意的记录，那这首诗的影响大约就不会这么大。其感染力借助了“时难年荒世业空”的背景，仿佛一家人的离散乃是当时整个社会情形的浓缩。

可是，列出来的几位兄长所居之所都并非战乱之地。一查，果然，白居易提到的几位兄长离开家乡都是因为去做官。就是说，兄弟离别属于各自事业仕途所驱，并不是因为战乱。而且，他的弟妹大约没有做官，所居之地就是家乡。

读到这一层，不禁会心一笑。白居易偷偷的错换了概念，巧妙的造成了读者的移情。

原来，“骨肉流离道路中”，这句虽然最为打动人，可“骨肉”显然并非指的“弟兄羁旅各西东”里的弟兄。如此看来，就连“田园寥落干戈后”，大约也不一定是自家的田园，因为弟弟和妹妹还守在家里。

不管怎么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这一联仍然不失是对兄弟离散所伴随的孤独寂寞的一个非常生动的描述，只是其中的主导情感因素不是悲伤。

四

如此看来，白诗与杜诗的差别其实主要在于心境与处境。而且，进一步，更是面对既定处境人应该怎么应对，怎么处置，乃是人与人之间调整能力的差别。

这样看，假定好诗应该是现实的升华与提炼，而不仅是情感的直接表达或着宣泄，白诗的艺术性才应该称为略高一筹。

杜甫是以自己为诗，白居易是在写诗。

但是，这些也许都只是我人之想象。如果白居易成此诗时情感世界没有思绪澎湃近于崩溃，大概也不至于把“序”当了题目用。七律不算短，总共56个字，可题目居然就长达5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