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画鉴赏之十八——苏里科夫

陀罗山人

<p class="ql-block">  瓦西里·伊凡诺维奇·苏里科夫(Surikov,Vasili Ivanovich,1848-1916),俄国画家,巡回展览画派的代表之一。他创作的大型历史画《近卫军临刑的早晨》《缅希柯夫在别留佐夫镇》《女贵族莫洛卓娃》被称为历史画的“三部曲”,是展现了俄罗社会变革的宏阔史诗与经典画卷。</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代表作品欣赏:</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近卫军临刑的早晨》</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苏里科夫 1883年 布面油画 218×375厘米</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莫斯科特列恰科夫美术博物馆藏</b></p> <p class="ql-block">  在圣瓦西里大教堂斑斓的穹顶下,苏里科夫用画笔凝固了1698年那个血色黎明。这幅宽达379厘米的巨型油画不仅是俄罗斯民族命运的寓言,更是一曲关于历史悖论的无声悲歌。当彼得大帝的改革铁骑碾过莫斯科的冻土,近卫军的头颅即将滚落在克里姆林宫墙根时,画家以惊人的历史洞察力,在绞刑架阴影中捕捉到了现代性降临时刻的剧烈阵痛。</p> <p class="ql-block">  画面以绞刑架为中轴线,将时空切割为两个对峙的世界。左侧近卫军群体如赤铜雕塑般矗立,红胡子士兵与彼得大帝的凌厉目光在空中碰撞出历史的闪电。这些旧制度的维护者身披传统服饰,手握将熄的蜡烛,在晨雾中燃烧着最后的尊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画面左侧的近卫军群体</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画面右侧的彼得堡新贵们</b></p> <p class="ql-block">  右侧的彼得堡新贵们裹挟着西欧文明的凛冽寒风,涅瓦河畔建造新都的脚手架在远景中若隐若现,暗示着不可逆转的时代洪流。</p> <p class="ql-block">  苏里科夫刻意弱化具体历史事件的叙事性,转而强化空间结构的象征意味。近卫军家属构成的哭嚎人墙与彼得阵营的沉默方阵形成情感张力场,白发老妇瘫倒在雪地的姿态与荷兰式建筑尖顶构成对角线呼应,将俄罗斯民族在现代化转型中的撕裂感具象化为视觉的痛感。</p> <p class="ql-block">  画家对受刑者身体的刻画充满矛盾的诗意。捆绑的绳索在近卫军魁梧身躯上勒出深痕,却未能折损其脊梁的笔直。被剥去上衣的士兵露出农奴般健硕的肌肉,伤痕在晨光中闪烁青铜光泽,这些即将消逝的肉体成为旧俄罗斯的精神丰碑。与之形成残酷对照的,是彼得大帝苍白面容下的神经质颤抖,握缰绳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暴露改革者内心的深层恐惧。</p> <p class="ql-block">  在人物眼神的交锋中,历史暴力的荒诞性昭然若揭。怀抱幼儿的妇人直视画外,其目光穿透三个世纪直抵观者灵魂。这种打破第四面墙的视觉设计,将历史审判转化为永恒的人性诘问:当进步需要以碾碎血肉之躯为代价,文明究竟是在升华还是堕落?</p> <p class="ql-block"> 苏里科夫开创性地将东正教圣像画的平面性与西方透视法熔铸,创造出独特的时空晶体结构。前景中倾倒的圣像与散落的圣徒遗物,在雪地上划出信仰崩解的轨迹。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克林姆林宫墙砖,其肌理恰似俄罗斯大地纵横的伤痕。画家用土红、铅灰与雪青构成的冷色调,将整个场景浸泡在凛冽的悲剧美之中。</p><p class="ql-block"> 这种挽歌式美学暗含着对现代性的深刻反思。当西欧启蒙理性伴随着断头台的阴影降临,俄罗斯的民族性在绞刑架下经历着炼狱般的重生。画面右下角那个弯腰捡拾绳索的德意志军官,其机械般的动作暗示着工具理性对人性温度的剥夺,成为整幅画最刺眼的现代性注脚。</p> <p class="ql-block">  站在冬宫博物馆的《近卫军临刑的早晨》前,我们依然能听见画布深处传来的历史回声。苏里科夫没有简单评判改革与守旧的是非,而是以惊人的艺术勇气揭示了文明进程中的永恒困境:每个时代的光荣与梦想,都不可避免地建立在某个群体的牺牲与痛苦之上。这幅19世纪的历史画作,竟奇妙地预言了20世纪全人类在现代化狂飙中的集体创伤。当晨雾散尽,血色依然浸染着每个渴望进步的民族的灵魂。</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女贵族莫洛卓娃》</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苏里科夫 1887年 布面油画 304×587.5厘米</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莫斯科特列恰科夫美术博物馆藏</b></p> <p class="ql-block">  17世纪中叶,俄罗斯东正教会推行宗教改革(如修改经文、改变画十字方式),引发保守派(旧礼仪派)激烈反对。莫洛卓娃是旧礼仪派的核心人物,她出身贵族却放弃财富,公开反对改革,最终被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逮捕并死于狱中。</p><p class="ql-block"> 画家通过这一事件展现了个人信仰与强权的对抗,以及俄罗斯民族精神的复杂性。莫洛卓娃的形象不仅是宗教殉道者,更是反抗压迫的象征。</p> <p class="ql-block">  画面捕捉了莫洛卓娃被押送经过莫斯科街道的瞬间,人群簇拥在雪橇两侧,形成强烈的动态张力。 </p><p class="ql-block"> 雪橇的轨迹从右下向左上延伸,将画面分为两部分——左侧是支持旧礼仪派的民众,右侧是冷漠的新教派贵族与士兵,暗喻社会的分裂。</p> <p class="ql-block">  莫洛卓娃身穿黑袍,面容苍白憔悴,高举两指(旧礼仪派画十字的方式),目光狂热而坚定,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p><p class="ql-block"> 苏里科夫描绘了50多个不同阶层的人物——哭泣的老妇人、嘲笑的贵族、惊恐的孩童、漠然的僧侣,展现了社会对信仰冲突的多元反应。</p> <p class="ql-block">  画面以冷色调为主(灰白的雪地、深色衣物),突出冬季的肃杀氛围,莫洛卓娃的黑色长袍和苍白面容成为视觉焦点。 </p><p class="ql-block"> 画面中点缀的红色(如孩童的围巾、妇女的头巾)象征激情与牺牲,平衡了整体的压抑感。</p> <p class="ql-block">  深陷雪中的轨迹暗示旧信仰的艰难前行。 </p><p class="ql-block"> 背景中的乌鸦象征死亡,远处的新式教堂则代表压迫性的宗教改革。</p> <p class="ql-block">  苏里科夫通过这一事件探讨了俄罗斯民族的信仰、苦难与集体记忆。画面中民众对莫洛卓娃的同情,反映了旧礼仪派在民间的深厚根基。</p><p class="ql-block"> 莫洛卓娃作为女性领袖,打破了传统贵族女性的柔弱形象,其坚毅与殉道精神成为俄罗斯文化中“圣愚”(юродивый)原型的体现。</p> <p class="ql-block">  莫洛卓娃高举的两指是旧礼仪派画十字的方式(新教派要求用三指),这一动作成为反抗的终极符号。 </p><p class="ql-block"> 画面右下角的乞丐以同样两指画十字,与莫洛卓娃呼应,象征旧信仰在底层民众中的延续。</p> <p class="ql-block">  创作于19世纪末的这幅画,暗合了当时俄罗斯社会对专制与改革的争论,引发观众对历史循环的思考。</p> <p class="ql-block">  苏里科夫通过《女贵族莫洛卓娃》,将历史事件升华为对人类精神力量的礼赞。这幅画不仅是俄罗斯艺术的瑰宝,更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信仰、权力与人性永恒的纠葛。</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缅希柯夫在别留佐夫镇》</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苏里科夫 1883年 布面油画 169×204厘米</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莫斯科特列恰科夫美术博物馆藏</b></p> <p class="ql-block">  缅希柯夫是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最信任的权臣,曾权倾一时,但在彼得去世后因宫廷斗争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别留佐夫镇。这幅画描绘了缅希柯夫一家蜷缩在简陋木屋中的场景,象征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与个人命运的沉浮。</p> <p class="ql-block">  画面中缅希柯夫虽身着褪色的华服,但姿态威严,目光深邃,暗示他仍未摆脱昔日的骄傲。然而,破败的环境与家人的颓丧形成对比,突显其从权力巅峰跌落至流放深渊的悲剧。</p><p class="ql-block"> 他的三个子女围绕身旁,长女玛丽亚(传说中彼得二世的未婚妻)低头阅读《圣经》,次女眼神空洞,幼子蜷缩取暖。家庭成员间疏离的肢体语言,暗示流放生活对亲情的消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缅希柯夫紧握拳头,眉头紧锁</b></p> <p class="ql-block">  苏里科夫以严谨的构图和细腻的细节,将历史叙事浓缩于方寸之间。</p><p class="ql-block"> 缅希柯夫居于画面中心,身形高大,占据视觉焦点,仿佛一座即将倾覆的纪念碑。低矮的屋顶与狭小的空间压迫着人物,强化了困顿感。</p><p class="ql-block"> 深褐色调主导画面,仅有微弱的光线从右侧小窗透入,象征希望渺茫。缅希柯夫衣袍的暗红色与玛丽亚衣裙的浅蓝形成冷暖对比,暗喻父女间不同的命运态度。</p><p class="ql-block"> 炉火旁的水壶与简陋餐具暗示流放生活的贫瘠。</p><p class="ql-block"> 墙角的圣像与十字架暗示宗教慰藉与精神救赎的渴望。</p><p class="ql-block"> 玛丽亚手中的《圣经》或许是对苦难的接受,亦或是无声的控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长女玛丽亚低头阅读《圣经》</b></p> <p class="ql-block">  苏里科夫擅长通过人物的表情与姿态传递复杂情感:</p><p class="ql-block"> 缅希柯夫的紧握拳头,眉头紧锁,仿佛在压抑愤怒与不甘;但低垂的头颅和深陷的眼窝又透露出疲惫与绝望。这种“未完成的抗争”成为画面的情感核心。</p><p class="ql-block"> 三个孩子以不同方式回应命运——玛丽亚的顺从、次女的麻木、幼子的懵懂,构成一幅无声的悲剧群像。</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幼子蜷缩取暖</b></p> <p class="ql-block">  苏里科夫打破了传统历史画对宏大叙事的追求,转而关注个体在历史洪流中的命运。他通过日常生活场景揭示历史的残酷,赋予历史人物“人性化”的解读。</p><p class="ql-block"> 画面虽为历史题材,却充满现实主义的细节(如木屋的纹理、衣物的褶皱),使观众产生身临其境的共情。</p><p class="ql-block"> 19世纪俄国知识分子常以历史反思现实,缅希柯夫的陨落暗喻沙皇专制下个人命运的脆弱,引发观众对权力、自由与救赎的思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次女眼神空洞</b></p> <p class="ql-block">  《缅希柯夫在别留佐夫镇》不仅是对一个历史瞬间的再现,更是对人性、命运与时代的深刻叩问。苏里科夫以冷峻的笔触将权力斗争的虚无、流放者的孤独,以及人性在绝境中的微光凝聚于画布之上。这种“悲剧的诗意”使作品超越时空,成为俄罗斯艺术史上永恒的经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