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昨天（六）沦陷

珊石

难忘四二八 绝句 1944年4月 凌晨枪炮响，敌寇到云湖； 村静人逃匿，街空店铺虚。 敌军偷过境，毁屋上千间； 尸血抛城野，哀声动地天。 寇头驱马疾，辎重赶牛扛。 门窗全捣毁，货物已抄光。 老妇轮奸死，哀民半死伤。 枪声响日夜，放火毁村庄。 　　1944年古历四月二十八，日寇沦陷了我的家园，日寇军队进驻云湖桥。 清早起来，听到机关枪啪啪响。接着家门击破，全家财物搜刮一空，在整个云湖桥来说，我家里损失最大，因我家未来得及疏散。 村民都在舍死逃命，路上有人抢东西，有人被打死。到处乱哄哄的。 　　我们分两路，哥哥和嫂嫂躲到后山熟悉的人家里，我和母亲，弟妹就在老屋躲，开始不知道是日本鬼子，后看到他们的日本旗，才知道我们这里已沦陷。当时我读初二（父亲去世时读初一）。 　　日寇在家乡石潭烧杀掠抢，无恶不作。有人亲眼目睹日军在河边将八个农民用绳索背靠胸捆成一纵行，用一颗子弹穿胸背将他们杀害；有人亲眼看到许家坝山上的树林中挂着17具尸体。还有人亲眼看到石潭河里漂着百姓的尸体。到处充满着血腥的气味，到处是失去亲人家园的哭泣哀嚎。 祖国母亲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日本人杀人不眨眼，美国的飞机在空中无目标的疯狂扫射（针对日军），当时老屋塘后面有座大坟，雪白的，飞机以为是日本人修的工程，被炸得很大一个洞。 我成天挖防空洞，挖了一个很大的洞，把母亲和弟妹，大哥的儿子汉秋安在里面，洞口用树枝叶皮覆盖着。 　　我将敌人惨绝人寰的罪行及陷区人民沉落无所的悲哀记录下来，写了二十本近22万字的《陷区日记》。 眼见国家存亡危在旦夕，山河破碎，作为一个热血青年，不能为保卫国家保卫家乡出一份力而深感焦虑，内心痛恨日本鬼子，痛恨国民党二本矮子，却找不到出路，想出外寻找抗日的机会，却一文钱路费也没有。 　　迷茫中，我的老师唐劲寒先生向我推荐了一些进步书籍如：《瑞金时代》，《江西红军五次反围剿胜利》以及《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记》，从此使我知道北方有个共产党在干革命。让我在黑暗中见到了一线曙光。 　　我决定联系一些同学搞陷区宣传工作，创办刊物，张贴标语，经过一段时间的奔波，终于找不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最后决定自己一个人进行。 　　连续几天躲在楼上写稿，将《陷区日记》里记录的日寇在陷区杀人放火、烧杀掳抢血腥罪行及日寇侵华史、以及《红军五次反围剿胜利》和《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抵达陕北》的消息等内容编辑成《醒狮刊》，（外国人称中国人是沉睡着的狮子，我将刊物取名为“醒狮”刊，落款为“陷区青年”。 　　1944年的中秋节，狂风暴雨，漫漫黑夜，月光躲在深云里。半夜，我邀应秋叔一同前往日寇驻扎处石潭镇半边街，应叔提着米汤，我将《醒狮刊》第一期张贴在半边街最醒目处的墙壁上，几天后，我自己去石潭镇，看到我出的《醒狮》刊还在那里。 　　蒋介石发出招募“十万青年十万军，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号召，招募十万青年。 我和唐恒胜，唐正芳相邀一道，三人找到县政府参加青年军报名考试。到了县政府，我们三人报了名。 　　两天后接到通知，我们三人都被录取了，并准备于十天后集体去贵州集训。 我们看到招生简章上有一条：“来去考试与否，应发400元”。当我们去要求补发此款时，遭到拒绝。说是当局战争费用太大，此款已停发。 我们说：既然已停发，就应该在简章上注明，现已招募200人均未发，难道这笔钱被贪污了？他们说我们污蔑政府，把我们三人关起来了。 　　唐恒胜的叔公是游击大队长唐鹏，我们托送饭的差兵帮忙送信给唐鹏，唐大队长骑着黑马来了，问我们是什么情况，我们告诉了他，他说我们是对的。将我们三人放了回去。我们三人失去信心，觉得这是国民政府对人民的欺骗。 　　回来后，哥哥又回到云湖桥铺子做生意，应秋叔为我邀了13个学生，在我家办私塾。每个学生最少一箩谷，有的一担，有的两担，一共收了15担谷。 　　我白天教学生和农民读抗日的诗文；办书画班，临摹《芥子园》画谱及《东周列国志》里面的英雄人物，画屈原、文天祥、岳飞、戚继光等英雄人物；讲这些英雄的故事，画祖国陷区“带泪的山水画”，到集市，交通要道张贴。 晚上出刊物，共出七期《醒狮》刊。张贴到集镇，交通要道。 　　以各种方式宣传，呐喊，大声疾呼苦难的陷区同胞们，一齐投入到抗日救国的斗争中去。 告诉人们: 日寇是中国人民不共戴天的死敌，自九一八、七七事变以来，它已杀害了我们成千上万的同胞们，侵占了中国半壁河山，现在已深入到我们内地湖南来了，我们亲眼看到日本鬼子每天都在杀人放火。 　　国家已面临生死存亡。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要团结起来，保卫我们的家园，我们要像屈原、文天祥、岳飞、戚继光那些英雄们学习，和敌人作英勇的斗争，把日本鬼子从我们的土地上赶出去。 　　我们可以做到有枪就用枪，没有枪就用刀，没有刀就用木棍，用树枝，用砖头，再没有，我们有头可以撞，有拳头可以挥，有脚可以踢，有牙可以咬。…… 我堂叔王锡源幼年时也在我私塾里读过我教过的抗日的书，他记得非常清楚，能背给我听。 　　不久，听到中共领导的八路军支队（王震，王首道领导的）几天前经潭宁去衡，路过我家石潭对河，军队纪律严明，使日寇闻风丧胆。 我想参加，但时过几天，找不到也追不上了。就在《醒狮刊》刊登了“《热烈欢迎王震，王首道领导的八路军南下支队解放沦陷区人民》的公开信”。并分别到集市交通要道张贴。 　　在私塾教书的时候我自己喂了一头母猪，还种了菜，不要买菜，母猪生了六个崽子，后卖了猪仔，赚了点钱。维持一家人生活。 陷区除夕 1945年 陷落逢除夕，何来炉火温？ 朔风吹四壁，大雪压孤村。 除夕何沉寂？村前过敌人。 潜逃山坳里，鬼子怒敲门。 　　哥哥在云湖桥做生意，不能得罪当地土豪劣绅。他要我给维持会长写副对联，维持会长叫谭光汉。 我写的对联左边是：“燕语梁间，焉然乐业”，意思是燕子一般4月份来这里安家，8月份又走了，燕子在这里是呆不了多久的。比喻日本鬼子在这里呆不长久； 右边是“莺栖乔（高大之意）木，或也安居”。此句是：小小的黄莺住在高大的树上，或者可以安居，或者会掉下来。意思是日本鬼子在这里是住不安稳的。 　　“或也安居”，还有一层意思，以前的“国”字是繁体字“國”，去掉周围框框就是“或”，而“地”字没有了土字边，就变成了“也”。 所以“或也安居”的意思就是：国没有了，地也没有了，又怎么能安居呢？哥哥把这幅对联交给了维持会长，他估计没大看懂。 　　他又要哥哥来请我画孙中山的像，我画了个大的孙中山的像，在磨墨的时候，风一吹，墨笔一飘，孙中山的右眼下掉了一点墨，我说：没搞得好，不要算了。哥哥说：要得。我说：孙中山望着你要哭哩。后来还是送给了维持会长，维持会长说画得很像。 　　在承德小学教书的唐劲寒老师听说我在那教得好，要我把13个学生都带去他的学校，他把自己那份工资也给了我。但是在承德小学也只教到年底，就到华中高艺读书去了。因为觉得自己还要深造。 　　1945年8月15日日寇宣布无条件投降。陷区人民喜极而泣，欢呼雀跃，写了很多宣传标语。----- 欢呼抗日战争伟大胜利！ 中国人民胜利万岁！ 战后回老家 1945年 八载流离叹劫尘， 谁知有命访乡邻； 问名半作他山鬼， 见面多疑隔世人。 牛背夕阳萦旧梦， 蓬门花径会乡亲。 归来有日思图奋， 山自青青草自春。